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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清荣逝世的消息没过多久便传遍了临安, 不少文人墨客寒门学子都痛苦流泪,纷纷写诗作词用于祭奠, 大街小巷都传着这个消息,言语中满是可惜难过。
承德帝是在翌日一早得到消息的,折子是有祁匡善让内侍传来的,他当时接到那折子匆匆扫了一眼,顿时便像失了神一般,直愣愣的跌坐在龙椅上,语气淡淡地问:“何时传来的消息?”
“半夜里的时候,”孙海小声回, “折子是一早递来的, 去的时候祁相和容敬夫人都陪在身旁的。”
容敬夫人是先帝给钟曲筠的诰命, 为了彰显对方清荣的厚爱, 对他夫人也是爱屋及乌,一个商贾出生的女子愣是得了个一品诰命夫人的封号。
承德帝没说话只是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半晌后才挥手让殿中伺候的宫女太监退下, 连孙海都被他遣出去,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殿中坐了一夜,日头爬上了半空才推开门出去,只吩咐着以国礼厚葬。
葬礼当日, 他亲自去太傅府吊唁,身体这段日子被梦靥折磨的有些衰败,连下车时都需要旁人搀扶着,进到太傅府,房檐院中都挂着用黑墨写着奠的白色灯笼,招魂幡被竹竿高高扬起顺风飘荡。
太监细尖的嗓子拖着长长的尾音通传,满院的人跪了一地行礼, 承德帝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推开孙海搀扶的手有些缓慢的走到灵堂。
方清荣面色祥和的躺在棺中仿佛睡着了一样,甚至只是看起来没有血色一些,其他同往常无二,木鱼和诵经的声音沉稳缓慢,落在人耳中,仿佛平息了那些浮躁和焦虑。
“去的时候可有受罪?”承德帝看着四周刺眼的白,闭上眼缓了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有些难受的问。
钟曲筠哭干了泪,此时十分平静,眼眶有些泛红,垂眸看了看棺中的方清荣,眼神柔情似水,哑着声道:“去的很安心,没受多大的罪。”
闻言,承德帝抬眸看了看面前的人,沉声说:“太傅为了大晋尽忠职守,处处所为均是为了大晋为了黎民百姓,没了太傅等同朕失了右手,心痛难忍,朕已是心如刀割,容敬夫人更是心绞之痛犹胜朕百倍千倍,为了告慰太傅在天之灵丧葬都以国葬而行,容敬夫人还有什么需求便提出来,朕定当满足。”
他于方清荣门下听过一段时日的课,虽不算门生却还是敬重,连带着对钟曲筠也是尊敬的。
钟曲筠福了福身,先是表达了一番受宠若惊的谢意,侃侃其谈丝毫不失风范,没有一点面见圣颜的恐慌和局促,一言一行均无不妥,随后才说到了要点,“命妇先替我家老爷叩谢陛下,这于方家是何等的殊荣,命妇一阶妇人本不应该多嘴,可老爷去之前同命妇絮叨了不少,老爷为官这几十载一直不敢懈怠,清白做人严谨做事,更是几乎再未离开过都城,他说他这辈子当了一辈子的官儿,半点也无后悔……”
她说到这儿猛地一下跪了下来,承德帝慌忙弯腰,作势要将人读起来,皱着眉道:“容敬夫人这是做甚,有何事起来再说。”
“陛下,”钟曲筠拂开他的手,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响声,“人有归乡心,树有叶落根,老爷临终前念着故土,想着江南正是好时节,现在回去了许是还能赶上晚春,还望陛下允他骸骨归葬,也算了却老爷一桩心事。”
“容敬夫人,您先起来。”孙海搀扶着人说。
“求陛下恩准我家老爷归葬回乡!”钟曲筠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承德帝有些心累的揉了揉眉心,抬了抬手,“准了。”
末了,又补充了句,“若有所需朕定当满足。”
钟曲筠连忙磕头谢恩,“命妇谢过陛下。”
望着这满室死寂的白,空气中飘散着香烛纸钱的味道,承德帝有些喘不上气,压抑,寂静,束缚,他心跳加快,闭了闭眼将这股不适压了下去,沙哑着声唤来孙海,在人的搀扶下步履蹒跚的出了太傅府。
他从灵堂出来后,祁匡善便迎了上来,几日未歇眼中满是血丝,面容看起来疲惫不堪,承德帝多瞧了一眼,也顾不上多思祁家同方家是不是私交紧密,有没有背着自己做些什么勾当,会不会对皇权造成威胁?
这事打乱了他所有思绪,这会儿只是望着祁匡善哑声道:“太傅身后事宜就劳祁相多加费心了,有何事让孙海告知朕一声便是。”
文武官员纷纷欲再行礼恭送承德帝,后者伛偻着身子,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几岁,并未出声只是摆了摆手,晃晃悠悠走出太傅府,将那些诵经声木鱼声和其他的哭声叹息说话声隔绝在身后。
踏出太傅府门槛时,承德帝突然开口,“当年方清荣殿试金榜题名,祁相稍逊一筹得了榜眼,他二人正是少年风发时,先皇不止一次对朕和诸位皇子说:金麟并非池中物,古有卧龙凤雏,今有谨言吟风,有这二人在,大晋可再保百年无忧,太平昌盛……”
说到这儿承德帝停了下来,突然回想到当日种种,先皇说的有理,往后这几十年中,朝中开新政,修律法,定朝纲,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繁荣昌盛,连四方疆域都少了不少动乱,这种种都离不了二人的功劳,方清荣是治世安国之才,祁匡善便是经纶济世之能,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处处提防这二人,尤其是祁家。
祁家易出丞相,在祁匡善之前以先后出了三任丞相,相权一直是皇权最大制衡,轮到祁匡善时更甚,祁吟风师从徐太傅,同方清荣乃是同门同窗,裴家亦是同祁家私交紧密,更是险些结成亲家,这一条条关系都是往后对皇权的威胁,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故而才处处提防,这些年间,方清荣和祁匡善也渐渐疏远,远不如当年亲近,就不知是做给自己瞧还是真就如此。
恍惚间承德帝在想,若不是自己当皇帝,而是永安王呢?若是没有一开始提防忌惮,是不是大晋的辉煌远不止此,他不敢深思,只是抿着唇垂眸。
等了小一会儿,见人这话戛然而止,孙海小心打量着承德帝神情,轻声道:“太傅和祁相都是济世经邦的人才,但正因为陛下是仁君才能让人忠心跟随,大晋能有陛下这般至圣至明知人善任的君主,是万民之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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