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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怒色顿现,拿起桌上杯盏向前掷去。细腻白瓷落在赵素衣身后,发出碎裂声响。
他起身,一手指着赵素衣,斥道:“朕斩了冯筠!”
赵素衣看出赵柳是动了真怒,他心头一紧,却依然不肯向皇帝与父亲低头,冷静回答:“魏国公是开国忠臣,眼下出征在即,陛下没有任何正当理由斩杀他的儿子!”
赵柳寒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大不敬!”
“没有大不敬。”赵素衣心中情绪起伏,他静默着闭了闭眼,一字一顿地反驳,“回陛下,冯筠并没有做出任何大不敬的事情,都是臣允许的。”
在赵柳的记忆之中,赵素衣从来不会向今天这般和他说话。赵素衣经常犯错,时不时被弹劾不知礼数、嚣张跋扈。一般琐事赵柳不会管,遇到情节严重的,也会训话。每次赵素衣都会听,唯独冯筠一事,他不肯改。
年少时的情感最是纯粹炽热,犹如数九寒冬里的梅花,风也好,雪也好,只管灿灿烂烂地开。赵柳也曾年轻,他亦经历过这样一段时间。和情相比,仿佛山是可以平的,海是可以填的,天是触手可及的。
他理解,但不接受。
原因非常简单,除了冯筠是男子之外,更主要的是赵素衣才十六岁,人生还很长。就像赵柳十六岁入赘崔家时,绝对想不到未来会发生这般多的曲折。他和崔嫦年少夫妻,起初只是想改变原定的剧情才谋划成为皇帝。而成为皇帝之后,就必须做出一些选择。
他的观念与想法,注定和崔嫦渐行渐远。
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无论如何,赵柳都不会同意赵素衣和冯筠在一起,也不会将此事闹大。他不愿意赵素衣被史官记一笔荒唐,在许多年后任人议论调侃。
赵柳看着赵素衣,觉得他越发像他的母亲,意态中有种鹤似地孤高。赵柳已然清楚赵素衣是不可能被说动,他沉思良久,一手扶着桌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太子,朕不可能让你去瀚海。你和冯筠的事情到此为止,今后不必再见了。那位苏
三娘品行与家世都很好,你应该和她多相处。”
赵素衣向后退了一步,他整理衣摆,屈膝跪地,向赵柳稽首。他做的是最谦卑规矩的礼节,然而态度半分退让也无:“除去朝会,臣闲暇时间就会到殿外跪求陛下,直到陛下收回成命为止。”
赵柳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被这近乎于挑衅的话语激怒。他胸膛起伏着,连声说了三个“好”字:“那你就到外头跪着吧!”
赵素衣面无表情,慢慢站起身,扭头朝身后走。他推开门,挺直身姿,跪在了万春殿的石阶下。风一吹,不远处的枣树簌簌地落下了最后几片叶子,飘到了他的身前。
仲兰一直在门外等候,他见赵素衣跪在了门外。不知道皇帝与太子之间发生了什么,正着急间,听到赵素衣唤他。
仲兰应声过去,担忧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赵素衣和赵柳大吵一架,随行瀚海无异于痴人说梦。他想着冯筠,认真道:“仲兰,我抽屉里有一幅才裱好的字,系黄绳的。你立刻替我去魏国公府,交给冯筠。”他顿了顿,声音无比郑重,“你一定要告诉他,他问我那个问题的答案,就在这幅字里 ”
仲兰领命,回东宫去找赵素衣说的那幅字。他先前见过一眼,晓得上面写的是《庄子·盗跖》里面的一句话:
“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冯筠不久前问赵素衣,可不可以等等他。
这是他对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