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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里,众人基本上知道了鄯善女王所在的沙海王城,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壁画中很明显是画出了红白神山的沙漠方位,假如这幅壁画描述的情况是真的,那么,沙海王城大概是在沙漠腹地的西岸。
克力拿出沙漠舆图,指着靠近沙漠西岸的横行山脉说道:“壁画里说的红白神山,指的就是麻扎塔格山,从方位上看确实是没什么可探究的,只是,红白神山肯定不是壁画上描述的样子,我和阿爸还去过沙漠腹地,那里已经没什么活物了。”
如今的红白神山,西岸依旧是被干旱沙海环绕,东部哪怕是临近和田河,也只剩下干涸滩涂,南北两地各有沙丘堆积,几乎算是被沙漠完全包围的山峰,在沙漠腹地的位置,就连高山上的湿润水汽都吹不到这里,这也造成沙漠腹地的极端干旱。
如果再算上风沙侵袭造成的沙土化,红白神山已经退化到干涸土山的样子,就好像是被高温气体蒸得近乎于干裂的土台荒原,山体上由于吸收了大量的沙漠热气,比地面的温度还高,临近山体时,就能感觉到自山体上蒸腾出来的热度,已经完全没了植物覆盖,就连耐旱植物,也都长在山下的滩涂地带,绝地不敢往山上靠拢。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语气谨慎起来:“我十五岁时,跟着阿爸横穿过沙漠腹地,还见到过红白神山,那时候距离现在也不过五六年时间,我想山体也不会有太大变化了,大概还是死亡荒芜的样子,至于你们想找的沙海王城,那就更是没影儿的事儿,那里压根没有建筑的痕迹。”
“我在想。”
克力眼中透着狐疑:“如果红白神山东山脚下真的有沙海王城,不可能连个废墟都不存在,这千年来就是风化再严重,应该都还残留着不少土台,如果全无人为建筑的痕迹,是不是意味着,沙海王城真的消失了?”
在千佛洞的壁画中,阿史那将军确实提起过,他的府兵行至沙海王城外时,亲眼见地动山摇、狂风大作,沙海王城在瞬间从沙漠中消失。
宋思媛仔细琢磨克力话里的意思:“这些壁画上也提起过,原本红白神山也是干燥贫瘠的,是鄯善女王用鱼佩祈福,才让红白山下出现河流,进而滋养出无尽绿洲。”
“这些情况固然有着神话色彩,却也极有可能是在真实描述当前的情况,那么,沙海王城的消失,褪去神话色彩,大概也是在描述他们当时看到的情况,只是古人不明情况,才把这些异变归因为神明保护和鱼佩祭祀。”
徐侠客插话道:“最诡异的点,就是沙海绿洲是凭空出现,等唐军来犯时又凭空消失,抛弃掉神话因素,最有可能的就是鱼佩了,我记的阴鱼佩的作用中提起过一点,阴鱼佩可以让沙漠变绿洲,涸泽出河水,应该是和阴鱼佩的作用有关。”
岳观潮眯起眼睛:“话是这么说?可阴鱼佩真的能改变沙漠的气候吗?那如果能改变沙漠的气候,鄯善女王完全可以利用鱼佩,直接在五大城池周围变出绿洲,何必要绕那么大一弯子,跑沙漠腹地来铸城。”
他的话,正好就是鱼佩作用的悖论所在,真正有用的话,鄯善女王完全可以在原有城池使用,何必要另外寻找新的城池。
宋思媛耸耸肩,无奈道:“这个,我们暂时也不清楚,只能回去慢慢说,这一趟虽说是辛苦,至少是有收获,既找到了古尼孜大叔,还清楚了沙漠王城的位置,有进步总比原地踏步强多了。”
“依我看,我们还是先把古尼孜大叔的遗骨请回去好好安葬,正好也看看怎么去红白神山,同时,我还想研究研究,他记载的这个白桦册子,到底是什么?能用未知文字做记载,大概是什么需要隐瞒的秘密。”
众人默然,和克力一起收敛了古尼孜的遗骨,又把他们见到的壁画全部拍照留存,这才带着东西返回沙海河岸,借由羊皮筏子越过沙海出了沙耳城。
回去的路上,岳观潮一直都感觉怪怪的,直到见到王元箓手里打包的经书残卷,这才想明白奇怪在哪儿,拍了下自己的脑瓜子:“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斯坦赫因都能把神殿里的壁画全被撕走,说明他能把壁画都盗走,就连地宫里的东西都被他搜刮一空,为什么单单把偏殿的壁画留给原地。”
这一点岳观潮确实感觉太怪异了,地宫偏殿里的壁画,压根就没有被损伤的痕迹,以十分完整的篇幅保存完好,依照斯坦赫因搜刮地宫文玩的德行,他可是雁过拔毛、不择手段的主儿,怎么可能放过这么重要的壁画。
宋思媛思索片刻,眼前一亮:“从斯坦赫因的考察报告来看,他有选择地对事实进行了修饰和曲解,把重点定在发现沙耳城和秘兰泽,同时论述了古鄯善文明的兴衰史,其中,隐瞒了发现地宫和文玩的真相,甚至连鄯善女王的半句话都没提到……”
他发现了鄯善女王的壁画,却选择隐瞒关于鄯善女王的一切,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说明他不想和考古界分享这个发现,更愿意据为己有。
在这种情况下,他就不可能会出售关于鄯善女王记载的文玩,因为一旦别人在古鄯善国文物上发现了这些,那他的这些隐瞒也就失去作用了,在这种动机下,他不但会隐瞒关于地宫壁画的真相,还会将地宫中所有关于女王的文玩,全部都挑出来仔细独有。
如果他出于这种逻辑动机,那他的这些行为就是完全正常的!
首先,他有个不想让外界知晓鄯善女王历史的大目的。
其次,地宫的文玩字画中,肯定记载了不少关于鄯善女王的故事,他完全可以通过其他文玩的记载,来拼凑出关于女王的真相,壁画上的信息,很可能在他拿到的典籍中已经有所记载,甚至是更为详细。
再一个,壁画确实精美绝伦,只是有个致命缺点,那就是篇幅过大、信息量有限,这些壁画高达地宫顶部,所给的信息无非是女王寻找沙漠王城的故事,这么小体量的信息,如果是用文字和画卷来记载,最多也就一幅画或者是几页典籍的量。
料想当年秘兰城的贵族为了给女王叙功,才要绘制这种巨型壁画,那么大篇幅的画作,只有一些从其他地方能得到的信息,就没必要花费人力物力撕去盗走。
说到这里,宋思媛脸色严肃起来:“斯坦赫因盗取这些文玩也不是为了个人收藏,肯定是要卖出去,从神殿里壁画的残缺规律来看,他撕下的都是艺术价值比较高的壁画,艺术价值不高的,全都保留在原地,关于鄯善女王的壁画他既要隐藏,又不能售卖,还要花费人力物力撕下,何必自讨苦吃,不如照相留存。”
“斯坦赫因本质上是个商人,不可能做费力不讨好的无本买卖,他留下这个壁画也很正常。”
夜宿荒原、驼马踢踏。
他们回去时,已经是两天以后,几人决定先暂时分开,处理外各自的事情,再给古尼孜办葬礼,临走时,古尼孜也觉得这白桦册子似乎是有什么秘密,塞到宋思媛手上要她仔细研究。
岳观潮他们四个回到义潮客栈,开始投入对白桦册子的研究,他们把白桦树皮册子摊在桌面上后,岳青山和孙大乔前后观察着册子:“不是汉文,不是维文,有点接近西域的古文字,有点像是粟特文!”
“粟特文?”
宋思媛见孙大乔提起粟特文,好奇起来,她对粟特文确实没什么研究,不过还是听说过粟特文的记载。
粟特文,是一种流行于六世纪的古代文字,发源自上古时期的伊朗语族,是该语族的东部语支,在公元六世纪和九世纪之间,随着粟特人在丝绸之路经商贸易,粟特语也成为风行中亚、北亚的贸易语言,其地位不亚于长安的汉话。
说起来,粟特语能繁荣起来,和粟特人的民族性格有关。
六世纪时,粟特人居住在中亚的康居,这是天山和昆仑山以西的地带,他们建立过很多绿洲城邦,却鲜少形成统一的民族国家和政权,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民族聚居点。
在周围强大天山政权的威胁下,他们始终都处于半定居半迁徙的状态,随时会随着其他强大民族来驱赶,就要举家搬迁又或者长途迁徙。
这种流离奔波的生活中有利有弊,弊病在于长期颠沛流离,奔波旅途,居无定所,完全是行踪不定,这种无家无国的状态,很容易受到丝路沿线城邦小国的欺负和排斥,利益,却也是在这颠沛流离中产生。
粟特人居无定所确实不假,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的脚步遍布中亚东亚,他们知道怎么从东亚购买丝绸、茶叶、瓷器、粮食、纺织品、手工制品、盐铁矿产,然后经由丝路贩卖到中亚、西亚,同时,将他们的香料、宝石、皮毛、瑟瑟、美玉、玛瑙、蛇珠、乐器等奇珍异宝运送到东方,再从中赚取高额利润。
一句话,他们的民族遍布中亚和东亚,知道什么赚钱什么不赚钱,也知道怎么和列国贸易沟通,再加上他们善于经商为贾,好利益金钱,每到一地,但凡有利可图,皆要筑城聚居,以经商贸易,好从中获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