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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璇玉出门找了一天,也不知道袁小飞去了哪里,毕竟北平这么大,这人也没留下什么信息和联系方式,实在是大海捞针般机会渺茫。她到了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对袁小飞实在是不够了解,也不知道他失意的时候会往那里去,更担心这人会不会无处可去,露宿街头。毕竟上次他为了给自己买钢笔手电筒,把身上的钱都花光了,一个身无分文的男人在北平城内能去哪里呢?
而城市另一处,袁小飞却找了个旅馆一直睡到夜幕降临了才醒过来,陆小婉虽然狡猾,但是出手却很大方,知道袁小飞最近被赶出了营造学社,走前还给他留了几十个大洋,够他好吃好住一阵子的了。
他睡醒了又找了个涮羊肉馆子,不敢喝酒,只是点了五六盘羊肉羊肚吃了个够,然后好好刷牙洗脸洗澡,上上下下打扮得干干净净地再出了门。天色不早了,他趁着夜色直接就来到了远山堂门外,他心想这会白慕远必然是叫人在暗中盯防着自己,自己再怎么乔装打扮,想方设法靠近偷窃只怕也是困难重重,这事想要成功,最关键的是要怎么把看宝的人引走,自己再顺手牵羊,只要能靠近那个石桌,取走它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
他来到院墙外,这院墙并不算高,清晰可以听见院子里观众的欢呼声,看来这远山堂的戏法表演正渐入佳境,按照常人的推断,想要盗窃东西必然是等夜深人静无人看守之时最好,正所谓:“月黑风高夜,入室行窃时”。但是袁小飞这次不是暗偷,而是明偷,类似虎口夺食,这就不能等半夜过来,因为白慕远一定会安排专人在石桌旁边看着玉佩,若是半夜前去必然机会渺茫,反倒是现在戏班子演的最热烈的时候最合适,所有的人都被彩戏所吸引,那些手下仆役也各做各的忙碌,照看桌子的力量反而是最薄弱的,更重要的是人多眼杂,须知做贼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趁乱下手、浑水摸鱼,若是袁小飞能把这些看客往后院引去,这人潮涌动,成功的几率就多了一半。
不过最大的麻烦还是在白慕远身上,这人身手了得,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就知道,他有的是十拿九稳的守护策略,袁小飞也是看中了他这点,才不得已用了激将法,能不能成只有今夜这一次机会,拿不到那以后就更没机会了。
他顺着枝条爬上了柿子树,将院子里的情况尽收眼底,他一边查看情况,一边顺便看看台上的戏法,了解这些彩戏师的实力,你别说这远山堂的戏法确实精彩,不论是大戏法还是小戏法,都层出不穷,很博眼球,台下的看客一个个是看得目不转睛,喝彩连连。
那个叫火爷的中年人很擅长藏掖术,尤其擅长从绸布下变出熊熊燃烧的铜盆火焰,这在彩立门又叫落彩、大戏法,凡大戏法都讲究“八字真言”,称为“捆、绑、藏、掖、撕、携、摘、解”,意思就是要把想变的东西先捆绑藏掖好,而后趁观众不注意,眼疾手快地拆解出来,变到观众眼前。这种落彩有变鱼缸的、变鸽子兔子、变大箱子,也有变活人的,当然最难的是变火盆,若是能变出一套九个大小不一样的火盆,这就叫九连鼎,那就是数一数二的本事了。不过这个九连鼎现今很少有人变了,一来火盆带着木炭又大又重不好藏掖,二来火焰熊熊,处理不好很容易把自己给点着了,而且这功夫从小就要修炼,十分辛苦,半路出家绝对不行,所以会的人是越来越少。不过这个火爷显然水平很高,一条红色的绸布上下翻腾,犹如一条红龙飞舞,赫赫生威,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变出了七个火盆,从大到小在戏台上一字摆开,很有气势。
袁小飞以为这人要接着再变两个,不想这人见好就收,一收绸布就退场了,看来还是有所保留,不想一次倾囊而出。紧接着,上来的第二个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叫阿景,阿景长得很俏皮可爱,不过她的右边脸上有一大块红色的胎记,犹如美玉有瑕,让人颇觉可惜。阿景自称最擅长的戏法便是移景换影。只见她拿出一张白色的纱布轻轻旋转,随着这纱布的旋转,一层层如烟似雾的白雾散了出来,将她团团围住,白雾越聚越浓,很快就弥漫整个舞台,就像拉上了一层白色的帷幕,那少女从雾中飘来飘去,而后轻轻一拨,竟然像拉起帷幕一样将白雾向两侧分去,不过这还是最奇的,最绝的是这打开的白雾之后竟然不是戏台,而是一处古香古色的院落,亭台楼阁都有,远处甚至还能看见苍茫的山峰,少女笑嘻嘻地合了白雾,又转了几圈,再度拨开,这一次又换了风光,竟然是一处田园风光,绿野葱葱,麦浪飘香。如此几次,次次风光不同,犹如万花镜一般。
所有的看客纷纷起立鼓掌,大喝过瘾。
少女俏皮地拱了拱手道,“蓬莱造景,希望诸位客官喜欢。”
这些彩戏师个个都有绝活傍身,加上今夜是第一次开张,使得都是独门绝技,可谓高潮不断,现场的气氛就没有冷过,袁小飞若非有约定在身,还真想买一壶酒、几碟干果瓜子,坐在戏台下好好欣赏欣赏。
他见这院子里气氛已至高潮处,突然有了一个点子。
现场这么多人,他可以想办法把这些人给引到后院去,制造一场混乱,这样他就有机可乘了。这人想定法子,就稍稍乔装打扮一番,又带了个帽子,跃下柿子树,很快就隐入观看的人群之中。
戏院里的看客众多,鱼龙混杂,但也分为三六九等,前面的八仙桌是一等座,配备了茶水、热毛巾和瓜子香烟,中间的长凳是二等座,只能并排着坐着,再后面的就是站票了,是最末等座,不过这院子里还有一个特等座,就在戏台正面的二楼包厢,一般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提前预定包厢看戏,来去都有专门的通道,坐下来也不会受闲杂人等打扰。
袁小飞眼明脚快,潜上楼隔着竹帘子一探,似乎是几个军官带着姨太太来看戏法,这北平的军队原属于阎锡山领导下晋系军阀,但在中原大战后,阎锡山实力受挫,晋系军阀实力大大削弱,对平津两地的掌控力也明显下降,今日来看戏的明显是某集团军的几名中级军官。
袁小飞随手提了把茶壶,搭了条毛巾就朝包厢走进去,掀开帘子,几位军官有些机警地看着他,其中有一位问道,“怎么,又换了个伙计?”
袁小飞低头笑了笑,客气道,“今天第一天开张,伙计们都跑上跑下忙晕了,但白掌柜吩咐了,再忙也不得懈怠了楼上的贵客,这不小得赶忙给几位军爷再添个茶水,看有什么缺的没有。”
几位军官和姨太太哦了一声也没再反对。袁小飞低着头躬着背,就给几位军官和姨太太一一添加茶水,他的眼睛在帽子的遮掩下,转得飞快,他需要在这么短短的几秒钟内分辨出哪个是今晚的主角,哪个性格最咋呼,哪个又最值得下手的,这些察言观色都是老荣行的基本功,从小就得练。经验老道的老荣甚至几眼就可以分辨出来人的身份、年龄、身上揣了多少值钱的东西等等。
袁小飞看了几眼,最终目光锁定在一个姿色颇为妖艳的少妇身上,这少妇珠圆玉润,极为富态,脖子上挂着一串珍珠项链,最端头攒成一朵珠花,中间还镶嵌了一枚硕大的绿宝石,最重要的是这人眉毛高挑印堂狭窄,目露精光,面带七分横色,必然是个泼辣较劲极不好惹的角色。
不过越是这样不好惹的女人,越是容易利用,来制造混乱。
袁小飞手一抖,茶水稍稍溅了些许在这胖少妇的大腿上,虽然这茶水并不烫,但却把这少妇的衣裙浇湿了不少,少妇立即双眉一挑,非常夸张地大呼小叫起来,这胖少妇的地位显然不低,这一阵叫唤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一个个都急忙围过来给她嘘寒问暖。
袁小飞急忙点头哈腰赔不是,但这少妇却很是不依不饶,一来这衣服华丽珍贵,沾污不得,二来这人性子蛮横,也是吃不得一点亏。袁小飞算准了这胖女人的性情,也不在意,反而故意靠得很近,躬身赔礼道歉,胖少妇叫骂了一阵,又开始推打辱骂,还顺手扇了袁小飞一个耳光才作罢。
袁小飞都一一忍着,只是待那胖女人稍稍喘息的空档,突然凑过去低声道,“夫人,实在对不起,但我这么做是事出有因,你胸口的宝石被人偷了。”
胖少妇低头一看,果然自己胸口珍珠项链上那颗硕大的绿宝石不见了,这一见还了得,她嗷了一声,就瘫坐在地上大叫了起来,“天哪,遭贼了!我的宝石被偷了!”
她的嗓门极为响亮,这叫了两声整个戏院的人都听到了,所有人都抬头望着二楼,包厢里更是乱成了一锅粥,那少妇又一把揪住袁小飞,声色俱厉道,“快说,是谁偷的?”
一旁的军官也怒喝道,“是不是你偷的,在这贼喊捉贼?!”
袁小飞将宝石藏在手背,装作哭笑不得道,“夫人,几个军爷,你们想,要是我偷的,我何苦告诉你,我自己悄悄走了不就是了,我是好心相告,不信你可以现在搜身,这宝石肯定是不在我身上。”
胖少妇狐疑地盯了一眼袁小飞,说道,“搜!”
几名军官冲了上前,二话不说就开始从头到尾地摸索起来,袁小飞的动作很快,他趁机将宝石又藏到一个军官的衣兜里,这样摸索了一阵,当然是没发现宝石,袁小飞道,“夫人,我都说了我不是小偷,几位军爷在这,就是再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偷夫人的东西,不过啊有的人胆子却大,我刚才上来的时候看到那贼人已经往后院跑了,所以才过来提醒夫人的。”
胖少妇面色一横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袁小飞委屈道,“我这不没机会嘛,我刚要说话,你们就要搜身。夫人,事不宜迟,我还认得那贼人,我可以给你指认,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把贼人追回来啊!”
胖少妇二话不说,一把揪着袁小飞就往楼下跑去,这人虽然丰满,但跑起路来却很是敏捷,一群人呼啦啦冲了下去,加上这胖少妇的大呼小叫抓贼了抓贼了,整个戏院的人都被她吸引了,这近百号人很快就汇聚成一股浩浩的人流,急冲冲地往后院杀去,这远山堂的人也不知什么情况,拦也拦不住,尤其是几个带头的军官还掏出了手枪,一阵吆喝,这下子更是没人敢在阻拦半步。
冲上戏台,掀了帷幕,就进了小院。一墙之隔,这后院依旧是冷冷清清,除了几个仆人在收拾东西外,更没见什么外人。胖女人问袁小飞道,“那贼呢?”
袁小飞指了指几个厢房,说道,“这后面是条水沟,我猜他可能是穿过这几间屋子里顺水沟逃跑了。”
当头的那个下人正是远山堂的火爷,他大致了解了情况,不禁怒喝道,“我看你根本不是远山堂的伙计,你到底是谁,敢诬陷我远山堂?”
袁小飞笑道,“我当然不是远山堂的伙计,我是亲眼所见、路见不平,火爷,莫非你想包庇不成?”
火爷又拧眉一看,突然叫道,“原来是你,你不就是今天来找白少爷的那人吗?你胆子不小,果然来了!”
“你别扯东扯西,现在抓人要紧!”袁小飞不想与他过多搭理,突然大叫了一声,“哟,那屋里有人影,说不定那人就藏那里面,还没跑呢!”
这下子,一群人呼啦啦就又往里屋冲去,火爷大声喝止,但一个人也拦不住一群人,那胖少妇果真是强悍,撩起裙子指使一群人砸门踹东西,还有人趁机起哄,四处打闹,整个乱成了一团,袁小飞暗觉好笑,他不声不响,悄悄后退了两步,就靠近了那个石桌,这石桌上摆了八个茶杯,一个茶壶,不过与下午的不同,这八个茶杯都是倒扣的。
袁小飞顺手拿起第一个茶杯一看,空的。
紧接着又是第二个,还是空的,他的心微微紧了一下,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果然他连翻八个茶杯都是空的。袁小飞暗觉不妙,他倒不是怕白慕远耍赖,把玉佩收起来了,因为这人极为自信,绝不是个偷奸耍滑的人,他担心的是这白慕远的戏法。这彩立门里有一招叫三仙归洞,玩的就是近景的手彩,高明的彩戏师甚至都不需要用手接触瓷碗,就可以让那些小球在三个碗下面变来变去,让观众永远都猜不中这球到底滚到哪里去了,白慕远想必也是把这玉佩藏在某个杯盏里,想让自己去猜,可是这个一来白慕远没在现场,二来这八个杯子都被翻起来了,还是没看到玉佩,这可就奇怪了。
会不会是黏在了杯子底部了,他干脆把八个杯子全都拿起来细看,这杯盏壁和底都很轻薄,根本藏不住那么大一块玉佩,玉佩肯定没在这杯子里,他又打开茶壶,茶壶里是空的,也没什么隔层,简而言之,什么都没有,这玉佩不在这桌子上。
奇怪了,那这玉佩是藏在哪里了?
袁小飞又摸了摸石桌,暗想着这桌子上会不会有机关暗门,但是这明显是一块原石打磨而成的桌面,光滑得没有一丝缝隙,他自信普天之下还没有人可以做出不留一点缝隙的石头暗门。
袁小飞这下犯难了,明明桌子和茶杯就在眼前,可是自己就是不知道这玉佩放哪里了,难怪这白慕远这么自信,到现在人影都没露一个,敢情这人早就留了一手。他有些丧气,要是过了今夜自己还拿不到这玉佩,这东西自己这辈子都别想拿到了,那陆小婉那里又如何交差,难不成要自己硬着头皮叫她换一个要求?这不行,丢人是一回事,答应了别人做不到更不是自己的作风。
屋里的人很快就要退了出来,他们自然是一通乱找也没找到那个所谓的贼人,这些人寻找无果,很快就会把矛头重新对准袁小飞,袁小飞得在这最短的时间内找出破解白慕远障眼法的法子,不然光是那个胖少妇就够他吃一壶了。他苦苦冥想一阵,突然拍了下桌子,叫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事,这白慕远今晚一直没露面,这玉佩肯定不在这里!”
袁小飞开始迅速回想他今天下午进远山堂的所有经过,他的视力和记忆力一向很好,回想起来,就像画面一样一帧一帧地掠过,这小院是白慕远带他进来的,经过三重帷幕,通过一个偏门进来的,院子里有一棵石榴树,几处厢房,还有一套石桌石凳,看起来是没有错,但有没有另一种可能,白慕远根本没有在这里,自己现在进的也不是下午去的那个院子?
让他突然冒出这个念头的是他刚才看到的那个戏法,蓬莱造景。
传闻津门白家有三绝,第一绝是大逃脱术,第二绝是拈花妙手,都是惊艳天下的绝技,无人能比拟。而这第三绝正是那名少女所表演的彩戏,叫蓬莱造景。顾名思义,就是擅长制造令人迷惑,犹如蓬莱海市蜃楼一般的假景,比如阿景白雾中的景观,很可能是她自己精心打造的一个盆景,这个盆景做得栩栩如生,就放某个秘密的地方,表演时通过某种光源进行映照,实现如真如幻的景象,这种造景叫造虚景,又名雾中蓬莱,需要以白雾衬托掩盖,虚虚实实才不容易被识破。然而还有一种更复杂的戏法叫造实景,就是真正创造出一个新的景观。这样的实景很可能会贯穿在整个戏院之中,从观众一进来就已经开始入局,常人根本无法破解。正如今日之袁小飞,其实从他进入远山堂开始,白慕远就已经带着他走入自己设好的迷局之中,若非他突然醒悟,只怕此刻仍然围着这石桌打转。
袁小飞见那人群已经退出大半,急忙也退出了院子,闪回到戏台之上。这戏台上有三重帷幕,帷幕背后是一面墙壁,墙壁上只有一道侧门,他刚才就是从这道侧门进的院子。他下午来的时候没有戒备之心,第二次进来的时候又急急忙忙,这里面实在是有太多可以洗洗推敲的,他现在细细打量,终于是发现了端倪,今天晚上,三层帷幕较下午时整体前移了大约有一米多的距离,这个距离放在戏台上常人是看不出来,不过以袁小飞这样的眼力认真分辨还是能察觉出差距。他再抬头一看,这道墙大约有六米高,虽然上方没有灯光漆黑一片,但是努力看还是依稀能够瞧见墙的后面似乎还有一道帷幕。
也就是说,袁小飞下午看到的那堵墙还在后面。
袁小飞一阵摸索,终于在右侧又看到一道暗门,破门而入,拉开这最后一道帷幕,后面果然还有个一模一样的侧门,这个侧门才是今日下午看到的那个,袁小飞冷笑了一声终于是推开了这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