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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首诗也是小西比较喜欢的,他甚至能倒背如流,可这次读出来,他体味到那种真真的别离情绪,别离?没相聚怎么就有了别离?从第一次的不期而遇,到现在的再别康桥,差不多四百天的时间,他刚刚知道那个每天魂萦梦绕的女孩名字。他恨自己的懦弱,假如不是漆芳的主动大方,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她的名字。读了三遍,其实是为了看这字迹娟秀的字,他把稿纸折好,夹在摘抄本里,他摘抄的《再别康桥》与稿纸贴在一起。
原地转了两圈儿,陆小西感觉屋里的空气有些憋闷,出来把房门打开。小雨不紧不慢地下着,房檐开始往下流水,水流儿落下的红砖位置,能看到被水砸出的小坑儿,前面的水滴落进坑里,又被后面的水滴砸出去。去年夏天,陆小东用水泥抹过一次,还是被固执的水滴把水泥冲没了。想起陆小东当时干活的样子,小西噗嗤一声笑出来,水滴可以穿石,何况是几块红砖?
路上的行人开始多起来,已经到下班的时间了,陆小西跑进仓房,抓了一把柴火,扒灰点火,又往锅里添了两瓢水,准备做晚饭,一般情况下,他把准备工作做完时,托儿所上班的妈妈就能到家了。
吃过晚饭,陆伟民在院子里鼓捣自己的自行车,这几天发现自行车的前轮胎慢撒气,他卸下轮子,把车内胎充满气,放在水盆子里转圈儿,发现在气嘴子旁边有气泡,这个自行车比小西的年龄都大,当初还是托人搞的一张内部自行车票,陆伟民记得很清楚,是生小南后没几天,老婆说有两个孩子了,出门时抱不动了,他咬咬牙才买了这辆车。
四十七岁的陆伟民鬓角早就有了白发,大儿子小东毕业后待业在家,成了待业青年,陆伟民找了个老关系,送到打井队的水泥管厂当临时工人;姑娘小南高考落榜,又重读一年,马上就要参加考试;二儿子小西刚刚考完初中毕业试,成绩如何还不知道,看这几天的情绪好像考的还可以;小女儿小北刚小学毕业,个子也快到他的肩膀了,孩子们的学习他从来没操心,他也辅导不了。叫他烦心的是日子过得有些紧吧,每个月工资花不到月底,上月借的十块钱得这个月还,可这个月又不够,只好继续借十块钱,好在上高中的两个孩子口粮是二十八斤,吃的还能供上,每月还能攒下几斤粮票。当兵出身,他的身体还算不错,可他觉得自己有些力不从心,说不上来的疲惫,国企改革,好些人丢了铁饭碗,好在还改不到他们文化局,每个月固定的皇粮还能拿到手。
找到了漏气的地方,陆伟民叫小西去找胶水和粘轮胎的胶皮,小西随手把手里的《李商隐诗选》放到窗台,转身跑进屋里,陆伟民拿起书看了一眼书的价钱,定价146元,不禁嘀咕了一句:“又乱花钱。”
六月下旬的夜晚,正是北方不冷不热的时候,家家的窗户不再像冬天一样紧闭着,为了省电,妈妈不叫太早点灯,除非有人写作业。外面的月光照进屋里,院子里的那两棵小树的影子,被月光送进屋里,小西看到月亮,不禁心生感慨,最近他好像多愁善感起来,毕业后的这几天,一直躲在家里,他找出摘抄的笔记本,想打开又合上,低声吟诵秦观的小诗: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听到哥哥高一声低一声的朗读,小北跑过来抱着哥哥的腰说:“二哥,这首诗是谁写的?写的太美了,你读诗歌的声音,比我们学校的广播员都好听。”听到妹妹的赞美,小西不好意思地转过身来,用手摸摸小北的头说:“别溜须我,想看哪本书我去给你找”。小北眨眨眼,神秘地趴在二哥的耳朵上说:你是不是得了相思病了,我好像从你的声音里能听出来。
小北的一句相思病,勾起陆小西的思绪,他猛想起大界村的那个宋小松,吓了自己一跳,要是真的成了宋小松的那个样子,疯疯癫癫地四处乱跑,自己不就是一个疯子吗?万幸的是宋小松居然和那个范进中举的范进一样,忽然地变得正常了,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变幻莫测,总能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个结果,就像打着黑雨伞的女孩儿,匆匆而来,却又在你还没清醒时,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