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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应该算是春禾活到这么大说过的最“恶毒”的话了, 她说完后,整个堂屋鸦雀无声,没一人吭一声。
是啊, 不过是一屋子奴才而已, 竟也真拿自己当根蒜了?就算再得脸, 身上再有几个钱,可奴就是奴啊, 一辈子的奴籍, 这是怎么都抹不掉的烙印。除非哪日他们庄家得主家的格外开恩, 能免了阖家的奴籍去, 否则他们活在这世间始终是个贱籍身份。日后子孙后辈, 世代为奴。
也或者,子孙后辈中能出一二个有出息的,能考个科举博个仕途, 倒也能承主家的恩情阖府脱籍。
但这样的事, 实在难。
如今是得主家喜欢, 故而能跟着喝点汤水发点财,那日后呢?日后万一主家因为什么事发难, 他们还能有这样的好日子过吗?
庄家一家父子兄弟皆被说的难堪又愤怒, 但碍于春禾背后的人是侯府未来的五夫人, 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只能个个垂着头, 一声不吭,只以沉默应对。
还是庄嬷嬷先站出来说的话, 她面上挂着僵硬的笑道:“春禾,话倒也不能说的这么难听, 毕竟, 虽如今是闹得难看了, 但从前好歹恩爱过。一日夫妻百日恩,看在曾经的情分上,你多少也退一步吧。”
春禾并不是刻薄性子的人,她只是被庄家一家欺负太久了而已。如今好不易能一朝翻身,她只要想到从前他们对她做的那一切,就做不到当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日后再和平共处。
左右已经豁出去了,脸也撕破,人也早被她得罪光了,她又何必再装好人呢?给他们脸面,只能助长他们的威风,他们是不会在心里头记着这个好的。
春禾早看透了一切,所以,她一步都不肯退让。
“娘不是说少康外头养人是大错,这件事上是完完全全站在我一边的吗?还说,只要您老人家还在一日,香珺休想跨入庄家大门一步。如今是没跨入大门,可同做了庄家的儿媳又有什么二样呢?所以你们从前说过的那些话,不过是哄我的罢了。你们从未真正想过帮我,不过是怕我告去老太太那儿会害了你们,你们才尽力哄着我稳着我。我若不是多留了一个心眼儿,如今仍侍奉在老太太身边,仍叫老太太时刻记得我……那今日再发生这样的事,你们还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同我谈吗?怕是不能吧,怕早一纸休书休了我,叫我们母子分离了。”
春禾句句都是真相,说得庄家众人脸上都要挂不住了。
庄嬷嬷僵笑了两下,仍不肯承认,只说:“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娘是那等心狠之人吗?想当初那香珺还是娘亲手抓了给扭送到老太太跟前去的,娘心中最是不待见她了,又怎会帮她?孩子,你这样曲解娘的意思,可是叫娘伤心了。娘如今之所以这样做,也是没办法,谁能想到她怀了身孕了呢?她肚子里怀的,可是我们庄家的种。”
春禾冷哼:“她当初能勾引五郎主,之后又同府上四郎主私通,如今肚子里的这个,又何以见得一定是你们庄家的种呢?你庄少康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在她身边了吗?”
“春禾……你别说得这样难听。”庄少康还是护着香珺的,他不愿她受如此侮辱。所以春禾这样说,他也有些恼了。
春禾望了他一眼,忽又想到另外一件事,于是她笑着继续道:“娘,您当初之所以那么卖力的想赶走香珺,怕也不只是为了老太太吧?您也有自己的私心吧?您早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喜欢香珺,但您又觉得香珺不安分,怕日后真娶了她进门会阖家没有安宁日子过,所以才赶紧求了老太太把我指给少康。但香珺仍还在府上,您始终怕会出什么事儿,所以,正好香珺出了那些事儿后,您便干脆趁机搓火,让老太太严罚她。您原是想将她卖去烟花之地的吧?只是老太太心善,到底留了她一命,她这才被赶出了侯府去。”
“但人算不如天算,正是因为她被赶出了侯府,才会遇到少康。也正因为是被赶出去的,什么都没有了,才会能看得上少康,愿意委身于他。如若不然,也就没有这桩所谓‘艳遇’的‘佳话’了。”
春禾这也算有挑拨他们母子关系的意思了,其实也不必挑拨,事实真相就摆在面前,日后该有的生分和嫌隙,一样都不会少的。
等她同庄少康和离了,香珺嫁进来,婆媳二人共处一个屋檐下,定然会彼此都不舒服。
香珺并非是好性儿的人,当初是庄嬷嬷亲自押她去老夫人跟前的,她能不记着这个仇?
她倒是有些期待了,想看看这二位共处一个屋檐下时,会是怎样的一番热闹场景。
这些事庄少康未必不知道,香珺肯定在他跟前说了。但知道是一回事,如今又被当面揭穿、叫母子对质,又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很显然,这会儿庄少康脸色也极难看。他抬眸朝自己母亲望去,眉心深锁,似是想到了什么般,神色间也有愠怒之气。
庄嬷嬷又难堪又愤怒,她很想怒斥春禾,将她劈头盖脸大骂一顿。但想到她身后的那个人,她又忍住了。
春禾也不再同他们周旋,一番恶气出了后,她直接道:“既然公婆不能答应我之前的要求,如今又想认香珺母子归家,那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她又转身看向一旁庄少康,问他,“你既这么爱香珺,只藏她在外头做个平妻又算什么本事呢?倒不如大大方方同我和离,我把位置让出来给她来坐。”
“你真愿意?”庄少康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望着面前妻子,还没开口说话,庄嬷嬷就脱口而出,“你当真愿意?”
之前为儿子求娶春禾,正是因为看中她温良敦厚好拿捏,如今既她原性暴露,再不是从前那个任他们庄家捏扁搓圆的春禾了,那么小儿媳妇由春禾来做还是由香珺来做,又有什么区别呢?左右都是来他庄家讨债的主儿,不如选一个儿子真正喜欢的,也免得日后母子生嫌隙。
但这会儿庄少康却有些犹豫了,至少他没有立刻就摆出欢喜的神态来。他看向春禾,欲言又止。
春禾并不理睬他,只又说:“我愿意同庄少康和离,心平气和离开这个家。并且,庄少康和香珺的事,我也不会告去老夫人那里。日后你们家如何过日子,皆与我无关。”
“太好了。”庄嬷嬷暗暗说了句。
但还未来得及再说几句好话给春禾听,就听春禾那边又道:“当然,我也是有条件的。”
庄嬷嬷愣了一下,庄家父子几个也都面面相觑。
春禾这才道:“第一,我当初带来的嫁妆,自然同你们家无关,如今和离,我也如数带走。”
庄家虽不太情愿,但也不好反驳什么。毕竟是她自己的嫁妆,又和离了,也该她带走。这一点,庄家是同意的。
但待春禾说出第二点,说要一并带走嘉哥儿,且日后嘉哥儿会随她改姓祝,再同庄家无关时,庄家一众老小都厉声反对。
庄管家一拍大掌,终于开口说话了:“简直胡闹!我庄家的血脉,凭何叫你带走?”又斥骂春禾,“你一个妇道人家,心肠怎恁的如此歹毒?我还就不信了,如今侯府里侯爷夫人尚在,还能叫一个未进门的所谓五夫人做主。你不就是仗着那余氏的势吗?你带走我庄家血脉,这事不管是告去侯爷那儿,还是告去京兆衙门去,你都没有理。”
春禾点头微笑:“我是没有理,所以,你们可以不答应。但你们若不答应,真想把此事闹开,我也是愿意奉陪到底的。”
庄管家见又再一次被威胁了,他更是用力拍了一掌,愤怒更盛:“你个无知妇孺,你以为老夫人真会为了你而将我们庄家如何吗?你可别白日做梦自取其辱了!”
春禾一点都不惧怕,她仍理直气壮道:“那得看是什么样的事。这件事上,老夫人还真就能为我做主。不为旁的,只为当初我同庄少康的婚事是她做主的,只为庄少康另养的外室是香珺。香珺当年做的那件事,可是对老太太赤-裸裸的背叛,是对侯爷的背叛。所以您觉得,这事儿若真捅大了,侯府里会如何决策?还有你们不要忘了,侯府里的家生奴才多的是,不少你们一家。而你们庄家一旦遇了难,那些别家会不会落井下石呢?届时结果会如何,就不必我多言赘述了吧?”
庄家当然有顾虑,所以之前才一再诓骗,以好稳住春禾。如今春禾一席话直逼关键,庄家一家老小自然也怕。
并众人也在心中权衡,为了这事儿真闹得人仰马翻,到底值不值得。
庄家的血脉,也不只嘉哥儿一个。不说大房二房早各自皆有儿女欢伴膝下,那三房外头的那个,不是也怀孕了吗?
如此一来,这祝氏说要带走嘉哥儿,他们也就不是不能接受了。
庄管家不想再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些事儿上,所以他一口定音,拍板做了主道:“好!嘉哥儿你带走,改什么姓都随你的便,左右日后再同我们庄家无任何干系。但你承诺庄家的,你又如何保证你能做得到?”
这个答案虽是春禾想要的,但这会儿见他们想都没多想一会儿,直接为了前程弃了嘉哥儿不要。之前嘴上说有多疼这个孙儿,如今也是说不要就不要了,春禾一阵凉笑。
但她没多言别的,只道:“我既答应了你们,必不会食言,老夫人那里,我是不会多说一个字,故意去告你们的状的。至于你们信不信,就随你们的便。”
庄管家目光重重划过春禾的脸,他此刻目光如矩,恨不能将目光化成无数刀剑,将春禾生吞活剥。但最终,也仍是妥协了。当场立下了字据,并叫庄少康立刻写下一封和离书。
庄少康望着春禾,走到她面前去,蹙着眉问:“你当真要如此吗?”
春禾觉得好笑:“庄三管事在说什么?这是想再弃了香珺母子不要,选择要我和嘉哥儿吗?”
庄少康垂了眼眸,不再说话。他略沉默了一会儿后,才执了笔来,在纸上书写下了和离书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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