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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离光瞪大眼睛,沈家向来忠君爱国,从曾祖父一辈就是良臣贤将,哪见过这般反骨。
他想呵斥亲妹,却被柳鹤递来的茶杯拦住:“沈兄息怒。”
由她吧。
李慕贞动了动指尖,轻轻覆盖在沈归月的刀刃上,温声说:“归月,是好事,总比嫁给旁人强。”
卫家世子哪怕做了鬼魂,也一定是鬼中君子,世无其二。
李慕贞记得卫牧真。
不仅仅因为他是卫含章的兄长。
在草木堂义诊的那些“逢七日”里,长如游龙的队伍中,卫世子总是第一个,也总是最后一个。
他似乎不是瞧病。
而是为了瞧她。
卫牧真的情意内敛,如春风润物,轻细无声,却又似明月皎洁,不作伪,不掺假,那颗真心她知道,因为知道,所以要不起。
她总不能告诉那样好的温润公子,说她一直暗慕着他的弟弟。
她总不能直接说,我不喜欢你不是你不够好,而是我心有所属,想要当你的弟妹。
李慕贞说不出口。
她只能装聋作哑,无视如玉之人的温柔,不接受他任何靠近。
这并非虚言。
卫牧真还活着的时候,李慕贞待他与寻常病人一样,并无二致。
他邀她品茶,她说嫌苦。
他请她泛舟,她就说畏水。
就连他出征前一日,派人送信想在城外寺庙中见她一面,她也狠心没有去,就说病了。
真是蹩脚的借口。
她是好医者,却说病了。
这样的弥天大谎卫牧真竟也信了,还托人送了许多药材和病中无聊时的手边玩物。
李慕贞没有收,却也退不回去了。
她其实心怀愧疚,兴许那位清风明月般的世子,死在沙场上的时候都还在担心:他的心上人伤病好没好?
那样的人,怎么会是这般下场。
李慕贞想不明白,许多事情她都想不明白,譬如李承临的指婚。
李慕贞只当他疯了,病得不轻。
她不会和一个小疯子计较。
她也没想过能嫁给意中人,比起其他活人,已逝的卫家世子反倒是更好的选择,至少她可以守住身心,就做师父玉清真人的衣钵传人,侍奉三清,为道殉身。
她大可以舍了这段青春年少。
花开不开并不重要,如果不能开给意中人看,那么她宁愿枯萎老死在卫家的后宅,不见天日。
李慕贞总说皇弟李承临说一不二,其实她自己也是性子倔,忠贞不屈,看似平和如春水,其实不肯被任何人左右,也不愿被任何东西抓住。
她抬眼,定定看着好友。
过了许久,沈归月终于肯松手,雪白的长刀坠地,咣当一声脆响后归于寂静。
沈离光松了口气。
小王爷顺势踢了那刀一脚,让刀刃离沈归月远远的。
她却没功夫关心这些,一把抱住李慕贞,开始哭:
“阿贞,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你怎么能……怎么能年纪轻轻就守寡。”
她抽泣着,泪水沾湿了李慕贞青色的衣袍,一大团浓如墨般。
“要不、要不我陪你嫁过去,两个人守寡总比一个人强。”
她抹了把泪,重新振作起来:“你别担心,我自愿为妾。”
李慕贞哭笑不得,她轻拍沈姑娘的背,又看了一眼那两个关心沈归月的男人。
沈离光还好,就是脸色铁青。
柳鹤却失了分寸,常年波澜不惊的那双眼里可见慌张,好像生怕自己拐跑了他认定的王妃。
李慕贞道:“你真傻。”
从前的沈归月何其骄傲,曾扬言就算嫁给贩夫走卒,也绝不做官家妾,皇家妾也不行。
可是今日,她为了她一改原则,真是傻的可爱。
沈归月红着眼睛:“你才傻。”
李慕贞:“好好好,我最傻。”她清冷的嗓音难得温柔,比雅间外开满枝头的花还叫人心生欢喜。
这世间最难得的,一是冷清之人的温柔,二是桀骜之人的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