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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抱朴看着他,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
这个节骨眼上,他说什么卫清楼都不会听。他还是懒得浪费口舌了。
“你要是真的难过,就去喝酒,喝茶顶什么用?三两黄汤下肚肠,前尘恩怨一碗消。然后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至于遇到一点事就站不起来。”
“远的不说,就说沈召,你现在消沉,难道就能为他报仇了?也不要怨世道和造化,玉京城……本来就是一缸污水,身在其中的人,要么黑心肝烂肚肠,要么假慈悲真狠绝,总归心慈手软的人,清白公正的人,在这里是决计讨不了好的。”
“你自觉出身尊贵,又得皇上看重,所以不畏惧张景轩,甚至想将他拉下马来。是,是该如此,张景轩也怕你,正因为怕,所以他才对沈召出手……到底也不是木头人,总不能任你摆弄吧?其实若只是张景轩,也不至于对沈召下这样的狠手。”
“他身后的人,是常悲秋。”宋抱朴叹息着说道。
“昨天早晨,冯质在朝堂上弹劾你,因你专断独裁,与新上任的县令政见不和,故而对他痛下杀手。你明白了吗?”
冯质是常悲秋一系的言官,是他的喉舌,也是他的犬牙。常悲秋要对付谁,必先差遣他于朝堂上发难。
他的声音振聋发聩:“你在淞江做得太好,他们当初让你去淞江,可不是想看到你受百姓赞誉,皇上奖赏。然而如今乾坤已定,他们只能借着沈召的事做筏子,给你安排新的罪名——就算没有沈召,也会有李召王召。”
宋抱朴在国子监任祭酒,国子监又是官宦世家子弟聚集之所,他只要有心,想探听到这些消息并不难。再加上他曾也是这阴云诡谲之地里的一方人物,旁人想不通的症结,于他而言,却是轻易能看明白的。
沈召的确死得无辜,可如果卫清楼不能摆正心态,将来还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在这场权势斗争中死去。
除非常悲秋与卫国公能分出胜负。
一场以流血为起始的斗争,必然也要以流血作为结束。
宋抱朴将他手中紧握着的茶盏拿走,重重放在他面前,他的语气比茶盏放到桌上的声音更重:
“你想清楚,如果你只想为沈召报仇,那好,你现在就杀去常悲秋府上。可是你杀了常悲秋又能如何,没了他,便不会再有人掀起权势之争?”
“如果你不想再有第二个沈召出现,该怎么做,你心中比谁都明白,我想,也不用我再多说。”
卫清楼当然明白。
他必须浴血而行,必须以杀止杀,必须走上一条白骨累累的道路,才能让无谓的争斗停止,让杀人者偿命,无辜者安息。
他缓缓地闭上眼,问宋抱朴:“那我曾经问过宋先生的话?”
“我说了,等你找到确切的罪证,等你真正有能力给他致命一击的时候,我自然愿为大人马前卒,刀尖锋。”
卫清楼颔首,拂袖而起,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你去哪儿?”宋抱朴在他身后扯着嗓子喊。
卫清楼高声道:“喝酒!”
宋抱朴说得对,三两黄汤下肚肠,前尘恩怨一碗消。
也曾有人在漫天星火里对他说,心中有不平事,唯酒可以消。
……
转眼又过了两天,这天,祝嘉鱼要去白马津渡口接绿筝。
她在马车上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从符安回来的客船,却晃眼一瞥,瞥见了坐在江边矮桌旁饮酒的卫清楼。
他穿一袭宽大的玄色长袍,不知道喝了多久,这会儿整个人已经趴在了桌上,一只手垂在身旁,广袖与长长的衣摆拖曳在地上,另一只手还举着杯子,只是此地没有明月,也没有群芳,只有万古的江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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