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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紫霄卫那山崩般的一拳落在身上开始,毕咏戈就已经明白,他今日一定是活不成了,只是不知自己这苍老的身体与意志还能否在死前做出一点微薄的贡献来?
一个命不久矣的将死之人,连兵器都无法握持,余下的时间甚至要以呼吸计,那他还能做到些什么呢?
梨园首屈一指的武老生,「强卒」毕咏戈心中尘埃落定。
「告诉园主,老夫先走一步!」在被徒孙使自己的长刀贯穿躯干的同时,老人豪迈地大笑,他展开双臂去遮挡紫霄的视线、又要用手上的动作骗取对方的反应,而紫霄卫因这孤注一掷的奇袭受伤的瞬间,毕咏戈花白的胡须也终于失去了光泽。
「居然还有这种招式……」紫霄卫的脏器因冲撞而破裂,这使得他在这场战斗当中第一次失去平衡,但也远远没有毕咏戈的赴死带给他的震撼大,濒死的老头儿用最后的力气将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才创造出了这样的结果:「看来梨园也不是我想象当中的那种利益联盟……」
杜剑哲的心情远不复平静,却也没有那么愤怒,在郁局主用长枪及时支援将紫霄卫钉在墙上之后,他用力将长刀抽离出大师爷的体内,将老人的遗体交由手下们保护起来。
「……我不想去定义什么是梨园,但这并非梨园的处事之道。」杜剑哲手舞长刀,重刃指向了紫霄卫的脖颈:「而是老卒毕咏戈的传承……」
然而正当杜剑哲要以大师爷的兵刃斩下紫霄卫的头颅以告慰亡者之灵时,那魁梧的身躯之中却突然迸发出一股恶力来,钢枪拔出的瞬间血气飞扬,皮肉的渣滓沿着枪头滚落到地板上。
这样的重伤也没能阻挠紫霄卫的下一步行动,只不过他的杀意变得更加迫切了一些——也不知道算不算好事,但至少让大伙儿明确了一下战术方针。
「郁局主,他也支撑不了很久了……」毕咏戈舍命就戮的瞬间,杜剑哲就像是发生了顿悟一般,无论是言语还是行动都撇去了独属于少年人的轻浮,沉稳地接过了战场的指挥权:「虽然我们的状况也不容乐观,但既然梨园接下了这笔买卖,就一定会捍卫住组织的声誉。」
「你们且战且退吧,我来断后。」虽然宿秋月的年纪更大,职位也更高,但深究起来他加入梨园的时间其实也没有多少年头,终究只能起到一个辅佐者的责任,所以杜剑哲也没必要让他把命搭在这儿,而是选择由自己来完成阻止紫霄卫的使命。
「这种话就算了吧,咱们至少还占据着人数有利的优势,如果连这点儿优势都要放弃,那么我们就算跑掉了又能多活几天?」长久以来,郁局主都不是一个惯于退缩的人,而近些日子不断发生的变故以及毕咏戈牺牲在面前的景象也更加让他确认了这一点——未来终将会属于这些出色的年轻人们,而像他们这样的前辈现在要做的就是扼杀住眼前的危机为他们护航。老毕对杜剑哲是如此,他对女儿也是如此,泰平镖局的危机也不是只有紫霄卫这一关而已。
宿秋月对梨园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厚,但从他赴约一事也能看得出来这是个颇重视人与人之间情义的人,此刻也被众人的情绪所感染,以左手持刀继续应战。
尽管士气已经被提振起来,但其实战局走向的主导权也并未掌握在他们手里,能支配这个结果的人仍旧是紫霄卫,如果他想离开,没人可以留得住;而如果他想以命搏命的话,那至少也可以再换掉一个人——不过不能确保是自己的任务目标郁茂生。
「要做这样的交换么……」凝重的对峙当中,紫霄也在进行着计算,这个答案并不难得出——除了郁茂生之外,自己杀了谁都没什么意义。但如果大家都恢复到最佳状态,那自己一定比现在更具有优势,毕竟如果不是毕咏戈用命设下的陷阱,自己根本不
会被他们伤成这样。
而且从无衣的规划角度来讲,自己也得把梨园插手其中的消息传递回去才行。
…………
虽然寇莺没有向任何人表明自己要去哪儿,但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再加上无衣对于寇莺的掌握实在太多了,所以要推测出她「隐居」的地方也不难。
「果然是你们……」寇莺将来客请到屋内,她了解无衣不会就这样让自己脱离组织,如果是海士魁来与自己交涉的话,应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虽然相距也没多久,但再见寇莺的时候海士魁还是有些感慨的,寇莺的容貌当然没有什么变化,但身上却永存着挥之不去的憔悴阴云。
「莺妹……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吧?」海士魁和谁的交情都不差,所以现在也没有什么不自然的,这也是为了减少寇莺的抗拒感:「其实如果换做是我的话,应该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决定吧!」
寇莺勉强地笑了一下,黯然道:「这事儿不怪和尚,是我大哥背叛同袍在先,但身为妹妹我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而且后来我听说金满他也……我已经没有回去的理由了。」
「嗯,在主战场的战事结束之前,他就已经遇害了。」海士魁不知道寇莺从何得到消息,但此刻也给出了确凿的结论:「于我个人而言,咱们金兰一场,我是绝对不想向你出手的,但门主亲自交代的任务我也实在不能推卸,所以莺妹你也别让我太难做。」
凄然的神色从那张艳丽的面孔当中显现,她再清楚不过海士魁接下来要说些什么,或者说无衣想从她身上获得什么:「我能安然无恙的离开泰平镖局,在组织眼中一定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吧……」
海士魁沉默了片刻,既然寇莺已经猜到了这部分,那他还不如坦诚相待来得好:「就是你说的这样……你知道的,无衣不会容忍背叛的行为,所以门主给了我两个选项——要么带着你的人回去接受调查,一切水落石出之后你想去哪就去哪;要么带着你的头回去,也算是把这件事告一段落。」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泰平镖局甚至没有对我进行过多盘问,然后就把我给释放了,这一点信不信由你。至于别人有没有吐露无衣的情报,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寇莺冷哼了一声,又道:「话又说回来,就算我乖乖跟你回去,根据过往的例子,你觉得无衣会那么轻易的就放我离开么?」
海士魁没有当机立断,不是他无法面对寇莺的问题,也不是他怀疑寇莺说辞的真实性,相反他认可寇莺是不会撒这样一个谎的——那么,泰平镖局,或者说那个贺难释放寇莺的用意会是什么呢?
他也不愧是柴思畴的幕僚之一,很快就整理出了一条清晰的思路,立刻就对站在一边无所事事的尹寰和钟鹭雪下命令道:「你们两个先出门扫一下附近的情况,莺妹……你收拾一下贴身的行李跟我们离开这儿。」
「魁哥,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摆出这副情况紧急的表情,我就会顺着你的意愿?」寇莺皱了皱眉。
「我现在是不会带你回去的,那样反而正合对方的心意,顺藤摸瓜找到无衣根据地的位置,所以才会用你来当诱饵。」海士魁生怕她误会,遂解释道:「但现在这里同样也不安全,如果他们一直在监视你的话,那也应该知道我们在这儿现身了。总之不管去哪,咱们还是先行离开的好。」
而除了海士魁向寇莺简短交代的猜测以外,他还认为宗门的根据地可能已经被一些俘虏因受到拷问而泄露,不过泰平镖局一方也在怀疑情报是否属实,所以才没有贸然的举动——还好自己对寇莺了解够深,很快就从她嘴里获悉了实情,这样也给了自己从中转圜的余地。
「反正少主的安危还没有信儿,门主在此之前绝对不会有什么
大动作,那我不妨先将计就计把对方的哨子诱出来解决掉再说。」海士魁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