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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帅!刘使君归来了!”
徐怀与孟节、许亢、程啸、韩奇文等人在行辕衙堂商议民众撤离之事,苏蕈走进来禀报道。
程啸听闻刘献竟然活着回来,惊喜站起来,待要走出衙堂迎接,却见孟节、许亢、韩奇文等人坐在几案之后都岿然不动,顿时醒悟过来:
两万兵马如此轻易就葬送掉了,刘献能不能保证项上头颅都两说,谁还会当他是荆湖北路经略安抚使?
当然了,徐怀不在这里,在襄阳下诏治刘献失军之罪前,孟节、许亢、韩奇文等人还得捏着鼻子认刘献这个经略安抚使,但徐怀在此,徐怀又是什么脾气、何等人物,怎么可能还会将淮川的节制权,拱手还给刘献?
而孟节、许亢仅仅是与刘献同在荆湖北路为吏,韩奇文身为淮川知县,之前隶属于京西北路,他们甚至都不能算刘献的下属,更非刘献的私吏,只是出乎朝廷的法度,受刘献节制、调度罢了。
再说了,宣威军主力灭于焦陂,他们不仅不需要为此担责,还协助徐怀守淮川有功。现在吃饱撑着了,还跟刘献扯一起去?
人啊,就得现实一点。
程啸硬生生顿住脚步,恨不得能凭空生出一只无形的手,将他拽回到几案之后去。
“我等快快一起迎接刘使君进来!”徐怀撑案而走,大步流星往衙堂外走去。
看到这一幕,众人才一并起身,跟随徐怀走出衙堂,就见刘献早已脱去朱紫官袍,换上寻常兵卒的袍裳,还将颔下那部美髯须绞去,浑身泥泞,有着说不出的狼狈。
“……”看到徐怀与诸将吏走出衙堂来迎,刘献欲哭无泪叫道,“愧见徐侯与诸将吏,二万兵卒都叫小老儿葬送沙场!幸得徐侯及时相援,要不然,不知道这形势叫我败坏成何等模样。我糊涂啊!”
“刘使君莫这么讲,虏兵势强,随时会卷土再来,此际还需要刘使君主持大局!”徐怀说道。
“我还有何面目主持大局,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去襄阳请罪!”刘献长揖道,“此间事,只能委于徐侯肩负重担!还劳请徐侯为我备小舟一艘!”
刘献坚持要赶往襄阳请罪,徐怀说道:“形势如此危急,光州已势难再守,楚山兵卒难以兼顾左右,我与孟郎君、许郎君商议,非但淮川民众需要渡河南下,潢川、光山之民众也需要疏散到九里关以南——我与孟郎君、许郎君写表或难尽其事,刘使君既然前往襄阳面见陛下,还请刘使君代为陈奏!”
徐怀将刘献拽入衙堂而坐,将当下恶劣之局势以及敌军接下来可能会有的攻势,细细说给他听,临了又着人将刘献的服袍取来,备船送他先渡河南下前往襄阳。
午后史轸、唐天德及姜燮等吏赶到淮川,徐怀将诸多事务交由史轸接手与孟节、许亢、韩奇文等人商议办,他才算轻松下来。
刘献得归,主要还是淮川夜战,将焦陂、柴集一线的敌军主力吸引南下,特别是摩黎忽所部骑兵夜间在焦陂、柴集一线仅留五百余众,而仲长卿所部兵卒入夜后又多收缩回诸营寨。
摩黎忽及仲长卿所部从淮川撤军,为防止楚山精锐附尾追击,兵马聚拢而行,这就给溃卒南下留出很大的空当。
然而即便如此,到天暮之时,南逃到淮川及左右淮水沿岸的溃卒,收拢过来,也仅有三千人众;其他将卒即便此时还没有战死或被俘,或仍然躲藏于河湾、芦苇荡中,但随着虏兵调整部署,重新以绝对优势兵力,控制淮川以北地域,他们也再难有机会逃归了。
除了整编淮川既有守军,徐怀还将收编溃卒之事,都交给陈子箫负责。
淮川作为水陆大邑,舟船众多,待刘献率宣威军主力进驻淮川,也征用当地两座船场建造战船。
因此淮川聚集民众虽多,但有序安排下来,四天时间就将八万民众转送往南岸。
这时候朱沆携旨赶来淮川。
“刘公真是糊涂啊!”朱沆登上城头,看淮川城内满地狼籍,看虏头前锋再次往淮川城外进逼过来,以淮川城北十数里外设下营寨,使仲长卿所部能有序往南推进,不虞楚山兵马能出淮川突袭,心里也是一片瓦凉。
淮上防线冬季战事才刚刚拉开帷幕,东段兵力就损失殆尽,这样的局面,谁愿意面对?
“刘献轻敌冒进,致宣威军主力初战便告覆灭,陛下闻讯震怒,周、高等相也多属意严惩,但陛下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朱沆压低声音说道。
朱沆此来,除了宣旨正式将宣威军在九里关以南的残部编入楚山行营,除了代表建继帝向徐怀询问淮上后续防御之事外,也是代表建继帝过来询问徐怀对处置刘献的意见。
目前襄阳是有替刘献求情的,但更多的人主张严惩,更有人认为不杀刘献,对不住葬送掉的宣威军将卒。
“刘使君是有妄动轻敌失军之罪,但他替陛下分忧之心拳拳!”徐怀轻声说道。
“……”朱沆点点头,说道,“我就将你这话带给陛下。”
“眼下形势太难,轻敌妄动,怎么都要比袪战投敌要强一些的。”徐怀悠悠说道。
大越还有半壁江山,到处是立朝这些年来,江淮、荆湖等地都得到充分的开发,人丁繁茂、物资丰富。
轻敌妄动,而致损兵折将,大越是消耗得起的,大越已经吃了这么多败仗,也不怕多这一回,更怕的是怯战畏敌情绪蔓延。
从这个角度看,过来严苛的惩罚刘献,并不给带来更好的结果;当下形势太恶劣、太复杂,就更需要戒急用忍。
徐怀主张要惩戒刘献,但还是要有限度。
当然,徐怀他也是建议,最后到底要怎么处置刘献,得建继帝与朝堂诸众合议。
朱沆点点头,表示明白徐怀在担忧什么,毕竟这些年他们所经历的很多事都是相通的,他又问道:“陛下还是担忧淮上能不能扛住今冬,现在敌军在淮上所集结兵力太多了!”
“形势是很艰难,但淮上这个冬季不会出问题,”徐怀说道,“潢川、光山乃至罗山都可以弃之,敌军即便渡河南下,但淮河的冰封期很难,只要守住九里关,平靖、武胜二关又在信阳背腹,敌军仓促渡河,至少会忧虑侧翼受我楚山军突袭。至于青衣岭、石门岭、楚山一线,两年时间经营,我还巴不得岳海楼张开嘴来啃!”
淮河冰封期很短,这使得虏兵在解决踞淮水上游而立的楚山新城、青衣岭一线守军之前,是不敢调大军去强攻九里关或信阳城的。倘若他们在九里关及信阳城之前受阻,淮水因为天气异常,提前解冻,他们是没有办法保证这支兵马后路安全。
这也决定了淮上战事,重点还在西段或者中段。
现在西段分南北两部,舞阳有刘衍驻守,方城、泌阳一线有邓珪率右宣武军以备不患。
建继帝及襄阳众人还是担心楚山会承受不住压力,所以才遣朱沆过来,询问徐怀详细的防御计划。
不然的话,襄阳怎么能安得下心来?
朱沆接下来又说了襄阳对荆湖北路的诸多安排。
宣威军的溃卒,再一次证明了江淮荆湖乃至川峡,诸路所辖禁厢军的战斗力,无论是从将帅还是到底层兵卒,都非常的堪忧,至少再不能将其单独放到一个方向负责独立作战。
大的方向,襄阳众人都主张将内线诸路兵马轮番调到前线参战,但会由前线主将掌握指挥权、节制权。
这件事要做成,需要一定的时间,还需要与诸路监司沟通,但荆湖北路已经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肯定要先拿荆北监司第一个开刀。
九里关以南的残卒,都将由楚山收编,襄阳希望楚山再扩编一到两厢精锐。
因为宣威军败得太惨,襄阳都担心楚山再出岔子,周鹤、高纯年等人都松了口,即便天雄军仅新增一到两厢兵马,拨付给楚山的钱粮可增至一百万贯。
这些钱粮,当然是要荆北征缴,毕竟往后荆湖北路不需要再单独承担军事作战任务,没有必要还截留那么多的钱粮。
宣威军的编制会裁撤掉,依旧留守荆北诸州的兵马,将编入州辖厢军,形成都部署司(路)-都兵马都监司(州)的统辖体系,然后轮流调诸州兵马接受楚山(徐怀)或舞阳(刘衍)的节制,参与淮上防线的防守。
从另一方面,也是加强枢密院对地方兵马的控制;毕竟这些兵马正式的调度权,从此直接掌握到枢密院手中。
这其实是非常的改变。
以往大越都是知州兼领兵马都监司,实际使得中书门下省对地方州兵的影响更大,枢密院通常只掌握禁军调度指挥权。
为此,刘献之后,荆北将不再委任新的经略安抚使,而直接委派兵马都部署,接到枢密院的垂直管辖。
目前襄阳方面,是属于王番到荆北出任兵马都部署司,主持地方兵马整编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