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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寒拿着玉牌出了神秀塔。
伯赏帮她把整本书都复刻进玉牌里了,算是帮她省了大工夫了。只是书她还是得放在手里存几天再还回去。她原本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自己再手抄一遍,但想着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再拼上七八天抄书未免太浪费,于是还是放弃了。
她从屋子避光的角落里拎了个酒坛子出来。二斤装的酒坛子,里面装的却不是酒。
她前些日子从潘姐那里把做蜜饯的手艺学来了,学的不细,潘姐做蜜饯的那一手和她奶奶的绣技差不多,应当算得上是绝活了,里面门道很多,甚至真精细起来,一样果子一个做法——甚至一样果子三五种做法。不是一两个月就能出师的。
她去学,也就是为了糊弄一下自己的嘴,总找潘姐要吃的,她也觉得不像话;蜜饯这东西,在庄上也不值钱,庄上不太好的地里栽的就是普通果树,找伙房的人讨鲜果,一两金子能背一大筐回来,她要和潘姐算钱,潘姐还不乐意要。
所以她就找潘姐学了一下最基础常用的做法。
这回是她第二回做蜜饯了,上回不知道是她哪步出了差错,开了坛子发现里面的桃脯味道恶甜恶甜,根本不是能吃的味道,最后一罐子桃全让她扔了,这回她选了容易些的柑子来做蜜饯,潘姐说这个是做好后再用蜂蜜和白糖腌半天就可以吃了。
而到现在,这坛子柑子已经封两天了。如果成功了的话,肯定就能吃了。
沐寒开了坛子,嗅嗅味道,坛子里的味道是挺清爽的酸甜味,闻着还是正常的。她直接上手,从里面抓了一块出来,柑子是连皮腌的,拿出来是金黄色的五瓣梅花形,外形也是没毛病的,放嘴里……还差一点。
其实也还可以了,只不过沐寒吃水果喜欢的是又酸又甜或者说她最喜欢的是六分酸四分甜的味道,而这回做的蜜饯,甜味比酸味要重些。这里的柑子本身是偏酸的,能做成这样,还是她把白糖放多了。
潘姐说过她喜欢酸味但实在调不好的话,可以先做些橘子醋、桃子醋之类的,然后腌渍的时候加些同类果醋来拉住酸味——这种做法对潘姐来说属于旁门左道了,但对不打算往深学的新手来说还是很管用的。
只不过酿醋需要的时间太长,沐寒就没考虑。
不过味道也可以了。沐寒想着,就要拿油纸包些给潘姐这个师父尝尝,但她在屋里摸了一圈后,却发现没有干净油纸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去伙房要一些就是了,伙房那里窗纸油纸和灯油都是随便领的。
这会儿刚过饭点,饭堂里没有人了,沐寒记得以前总有男修士爱在这时候喝酒的,今天没人也是赶巧了。
伙房里有水声和碗碟撞击的声音,应该是庄上的仆役在干活,沐寒没在意,结果等她迈步进了伙房,却撞见了一个不该在这里撞见的人。
——这人真的不应该在这个地方出现的。沐寒愣得差点一脚踢台阶上。台阶下是分放食材和一些杂物的柜子,油纸灯油都属于杂物,台阶上是灶台和水池。
两个凡人仆役在水池那里忙活,还有一个仆役站在一边把另两人洗过的家什接过来,放在自己身前一个盛满清水的大木桶里涮。
而这屋里的第五个人,是个披着头发的青年。那青年岔开腿坐在一个小马扎上,两手搭在膝盖上,似乎在发呆。
那青年面皮微黄,浓眉细长眼,高鼻梁薄嘴唇。
他没看沐寒,沐寒也就没打招呼,自己到一边翻了油纸就走了,全程动作轻手轻脚的,比起做贼也差不离了。
等出了饭堂沐寒才放松下来了。
那人就是杜家本家的嫡少爷杜川楚。接管药田以后,她见过这人几次,但每次都是尽可能不着痕迹地绕开了。
柳仙走前把杜川楚打了一顿的消息,结合庄上有几个男修士拿谈婉开的粗野的玩笑,使她生出了很多不好的联想。故而对于杜川楚,她未见到本人,心里就已经先存了一份提防。
只是这么晚了他在伙房做什么?
沐寒皱皱眉,随后又摇头:做什么也和她没关系,她还是远远把这个人撇一边去比较好。
柳仙的脾气看着直来直去不肯吃亏,但真到快动手的时候,她都是非常克制自己的脾气的。
她摇摇头甩开这些想法,回屋把三分之一的蜜饯包了起来就去找潘姐了。
等她从潘姐那里出来往回走的时候,天上已经开始打雷了——或者说,要不是她听见外面打雷了,她也不至于刚在潘姐屋里坐下就匆忙离开。
潘姐听了雷音,心里倒不怎么慌张;且不说雷阵雨不一定就是暴雨,灵谷灵药被几场大雨淋一淋问题不会太大,单就说见识,她是灵庄上的老人了,从练气期一层到现在,她在灵庄上呆了八年了,中间也碰见过整日整夜暴雨的时候,累是累,但不至于被暴雨连累到一个月的薪资。
沐寒心里就有些担忧了,无他,她地里的沾合草,最重要的就是水木平衡,受暴雨的影响可能远比灵谷大。
劣质的雨水,可能会使沾合草变成四成水,四成木,剩下两成则吃不进去任何灵气全是水分的状态。这样的沾合草其实也是水木平衡可以正常入药的的,但药性会被削弱很多,处理也更费工夫,所以单株价格会暴跌,而这种价格暴跌的沾合草,在灵庄采收的时候,自然也是不合格的了。
沐寒不由得庆幸起来,之前她并没有藏拙,她地里的沾合草长到现在,水木灵气都是严格五五分的,倒是给她留了不小的余地用来转圜。
王管事也和她说过,药田和灵谷田一样,碰上暴雨了,能保证一部分完全合格就可以了,而且药田的合格比例还可以再多往下降一些,她这一亩沾合草,收得六十株合格灵药就算是能交差了。她名下三亩田,要求就是有一百八十株合格灵药。
她心里转着念头,运起御风术半点也不耽搁地往药田里自己的小屋走。
饶是她跑得飞快,刚走到一半,她还是让豆大的雨点砸中了。
从第一滴雨落下,到雨势变大,中间几乎没有一点过程;沐寒刚觉得自己头顶凉了一下,耳边便是一阵雨滴砸落的沙沙声了。
沐寒没有犹豫,在自己头顶直接撑了一尺见方的一个小水幕,那水幕与她头天晚上凝出来的小火球一般,稳稳地跟着她走,只是她跑得极快,那水幕遮得住头顶,身上却也难免被迎面撞上来的水滴打湿。
待到沐寒进了屋,她身上外衣和鞋已是湿了浅浅的一层。
沐寒进了屋,关上门后便直接打开了窗;这场雨来势汹汹,她到家门口的时候,地上已经铺开一层雨水了。
今天大半天都是阴天,屋里也是阴沉沉的不够明亮,这会儿下雨了,屋里竟反而被外面照进来了一股黄黄的光。
沐寒起初以为是天上的云层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厚重,所以下了小半刻的急雨后,就云层消磨露出天光来了。但她往窗外看,却见外面地上也是黑上浮着微黄的暮色,头顶的天却还是阴沉沉的灰霾之色——只西边泛着点红色。
云层看起来还是即将压倒下来的厚重模样,屋顶雨滴击打瓦片的声音只见其愈急愈激而不见其稍有减缓,地上尚未积出水,但沐寒现在确信,这仅仅是时间问题了。
她现在大概是可以确定了,这场匆匆而来的暴雨绝不会匆匆离去。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话:“怕是不能善了了”。
……她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她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随后又担忧起来。
不知道这场雨下多久,
她权衡一番。最终决定今晚不睡了。如果明晚之前雨能停,那她还是能在田里支撑到雨停的,如果不能,那到时候她再回来休息。
她顶着斗笠拿了蒲团出门,在自己的三亩田正中盘膝坐下,几息后,一张一丈长宽的水幕在她头顶三尺的地方张开,而这水幕还在缓慢地不断拉伸,直到半炷香后,完全罩住沐寒的这三亩田地。
当初要是把地划成品字型就好了。那样还能再稍微轻松一点。沐寒忍不住想。
这水幕看着壮观,但实际上练气四层的修士几乎不可能把水幕撑到三亩大;沐寒练功刻苦,但有几个底层的年轻修士不是拼命在往上爬?
她能把水幕撑到这个地步,完全靠的是暴雨的天时;而且这水幕也与平日里斗法或是练习时的水幕不同。
平日里的水幕,若非是刻意取湖泊溪流之水,则皆是水灵气凝聚而成,练气四层修士的极限,也就是三丈方圆。而眼下这仅仅是为了挡雨的水幕,却是直接接了天上落下的无根水壮大自身。
沐寒撑起水幕,法力没消耗多少,神识耗得飞快。她算着自己大概能撑三个时辰,三个时辰,田外的雨水应当不会漫进来太多;等三个时辰后,她再修炼土系法术,压一压水灵气和普通水汽。只是田垄外的雨水要真的没过田垄了……那才是真的麻烦。
希望这场雨明早就能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