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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中午离开教室着急去见白卯生时,俞任的肩膀被小卷毛怀丰年故意撞了下,“女朋友?”
俞任的脸给激了个红扑扑,“我初中同学……你别乱说。”
小卷毛近期因为住校没空回家里剪头发,现在头顶就跟毛发打了结的泰迪一样弯弯绕绕缠缠,被老师打趣“怀丰年这头发再长点儿就是咱班外面挂着的卢梭。”她使劲用个发卡将额上卷毛往后梳,戴好眼镜后露出对小虎牙,“你最近每到周日上午放学就火急火燎,也不着急回家而是去校门外的‘大胡子小炒’。我看到过几回,那女孩挺好看的。”
“她在戏校里读书,周末找我玩儿。”俞任回味着“女朋友”这个称呼,“你就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
“有啊可不就是你。”怀丰年因为俞任的慷慨,从卢梭孟德斯鸠霍布斯洛克那里逃脱,直接钻进了田中芳树张爱玲等人的世界。还有俞任身为班长兼数学课代表,俨然班级肠胃里的实权派核心,对怀丰年不写数学作业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告发不揭露。但俞任操心,如同以前担心白卯生的成绩,私下里塞自己的笔记和错题本给怀丰年,“你再不提升数学成绩,高二分班咱俩铁定不在一块儿。”
自怀丰年不收那三块钱荠菜大馄饨钱那天起,她和俞任越走越近。好朋友就是志向情操接近的,俞任虽说没有明显偏科,但更青睐文科。这和怀丰年一早就定下的目标不谋而合,她们便私下约好高二分科也必须选同样的科目,进同一个班级。
至于各种男朋友女朋友的事儿,学霸云集的八中也不甘落后于时代,全校男女情侣可以忽略不计,连女女情侣都能数出七八对,这还是明面上的。俞任不晓得什么e out of he closet 或者take off the mask之云,但怀丰年玩笑般的“女朋友”三个字烙热了她的心,也抓痒了她的神经。
她坐在“大胡子小炒”店中看着白卯生给她舀麻婆豆腐,“我让老板少放点辣,你吃吃看?”白卯生说。
麻婆豆腐是典型的下饭菜,也是白卯生和俞任共同的爱。豆瓣酱的咸、辣椒面的辣、花椒的麻、肉沫的鲜和豆腐的嫩被勾芡成勺子里摇摇晃晃的热烈小心,浇在米饭上,俞任却尝到了甜。
“卯生,总让你大老远来八中真不好意思。”俞任给白卯生夹鱼香肉丝,她对白卯生的称呼渐渐的从全名过渡到“卯生”,偶尔生气时会喊一声“兔子怪”或“二傻子”。
“你们学校把你们圈起来坐牢,还不许我探监?”白卯生不觉得麻烦,边吃边和俞任聊最近的新鲜事,“我觉得啊……我妈她……”话到嘴边她忽然多出了个心眼儿,随即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她在感情上有时热烈敏感,有时迟钝笨拙,等意识过来妈妈和师傅在她进了戏校后这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才感觉到——她俩怪怪的。这种怪异没让她不适而是好奇,可又无法对别人清晰道出。那种小日子中搭手做饭的默契配合,看戏聊天时的怨嗔悲欢,甚至妈妈眼神中凝结的温柔和师傅的投桃报李……好多次的无从道所以不可道让白卯生心里一直挂记。
“我妈她又扔下我陪师傅去省城了,反正我一个人吃,还不如找你。”白卯生心里却说“不是的”,她就是想和俞任一起,又不好意思说得那么明白。
“哦,我陪吃?”俞任边吃边擦嘴角上的酱汁,“下午去你家玩?我妈去外地开研讨会,嘿嘿,没人管我。”
“啊……”白卯生绸缪了下,“我下午要去朋友那里作客,你可以陪我吗?”
“什么朋友?”俞任不好奇白卯生有很多“朋友”,但听说这位是二十三中的辍学生心里“咯噔”一下,“喊你朋友去网吧打游戏还是溜冰?”
白卯生说这一位溜冰技术很好,打游戏也不错,但都不是很热衷,“她工作了,自己在外租房住。”
那就是去小姐妹住处一起聊天罢了,“我不认识她……会不会不方便?”俞任对女孩子之间友情的醋意也很了解。怀丰年就说过一句话,“哪怕是友情也有‘插足’这个说法。”
“早知道你妈妈不在家我就不约她今天见面了。”白卯生可惜于半天加一晚上的难得光阴要溜走,岂料俞任答应了,“走,那就一起吧。见完你朋友我们再去你家。”
西边的城中村是附近街道乡村治理的一大难点,人员混杂、违章搭建、房屋拥挤、道路坑洼遍地这些都是肉眼可见的。俞任她们走在城中村街道时觉得这是柏州的第三世界:白色的墙面渐渐脱落外皮成灰色,霉苔大片地爬上房屋。电线杆上缠绕着的电线七扭八歪,上面贴满了房租小广告和无痛人-流地址。
从人们的神态能看出他们是原住民还是租客,有钱没钱都写在神态中。所以当俞任来到袁惠方家的四层楼房前第一眼就看出袁惠方是房主,又觉得她眼熟。
门口的“联通”红色中国结高高悬起,是这座灰色水泥楼房最夺目的鲜艳。袁惠方靠在店门口的太师椅上和邻居聊着天,眼睛不时瞥一下店内小电视,或者自家小旅馆的入口。
看到两个背着包、学生模样的小姑娘到来,她马上意识到生意来了,“充话费?”不等俞任她们回答就喊女儿,“小柳?小柳下来,有人充话费。”
一个扎着八角双辫子的小脑袋从四楼探出,圆乎乎的眼睛看了下客人,“哦,来了。”
袁柳刚刚在印秀的房间玩儿,这个大姐姐虽然不和自己父母啰嗦,但蛮喜欢给她偷着带点小零食。今天印秀塞给袁柳两个果冻和一些彩色的巧克力糖。口袋里揣着小零食的袁柳对屋内的印秀小声说,“姐姐我下楼啦。”
印秀坐在房内向她挥手,“去吧。”
这是印秀第一次招待“客人”,她的同学没有进过自己家门,印小嫦从来不会好脸色对待自己及同学,更别说邀请人家作客。
再说她家在三纺厂的那间一室一厅宿舍实在寒酸。印小嫦以前带着女儿挤在客厅小床,她父母相继过世后才熬成了婆。她自己搬到唯一的卧室,客厅的小床就给印秀。而那个家的装修水平还停留在八十年代,因为居于宿舍楼的最东侧,晒不到多少阳光的家时常弥漫着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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