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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正午。
展峰正在翻看摘抄下来的邸报，他看的很仔细，每一页都要花上一盏茶的工夫。佟海明和秦岚也在看，他们看的和展峰一样仔细，但比展峰快上不少。整整三本，展峰这第二遍翻看只看了一半，他们两个却已经快要看完第三遍。
内簿班昨天晚上找出了所有有可能与“断刀”有关的毒杀案邸报，不到中午就抄了三份，送过来给他们查阅。展峰连忙叫人把佟海明和秦岚都找回来，好教他们一些在邸报里寻迹抽丝的本事。可看着看着，他就顾不上再指点两人，而是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看自己的那份，试图猜测出“断刀”这个人的行为目的。
这是每一个老巡检都会的本事，学会的渠道各有不同。展峰是从上一任司巡长那里学来的，而隔壁泰阳府的那位同僚却是自己摸索出来的，他还知道一位天生就会的，如今正在京城里当差。
他原本想趁机教会佟海明和秦岚，好在之后多分担点他的压力。可这个“断刀”的行为习惯好像并不固定，总有些矛盾的地方。让他不由得停下教学，认真的去分析、去猜想、去找可以印证的部分。
佟海明看的最快，他合上最后一页，坐直身体揉了揉发酸的脖子。他看展峰聚精会神，已经快要一头扎进卷宗里去，忍不住出声打断他道：“展大哥，我按照你说的，看完了这三本摘抄，可是并不觉得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展峰还在凝神细看，并没有被他打断。秦岚却合上了卷宗摘抄说道：“我有一点收获，可是总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佟海明有些诧异，他们两个可都是第一次听展峰的教学，还只是教了一半。自己是真的一点都没看出来有用的东西，秦岚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忍不住搬着椅子坐到秦岚旁边问道：“你看出来了什么，说来听听。”
秦岚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翻开第一本靠后面的一页，又翻开第二本中间的一页，然后打开第三本，翻到了第四页。她指了指这三页的内容道：“你看，这三处描述的都几乎一样，‘断刀’毒死被害人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取走那把刀，而是接连又毒死两个人之后，才把刀拿走…”
展峰出声打断道：“并不是他要故意再多杀两个人，而是他不得不等。那都是意外，那六个人都不是他的真正目标！”
佟海明和秦岚回过头来去看展峰，展峰已经从书页里抬起头，正把手里的那一本合上。只是他合的很慢，很犹豫，好像担心合上书页之后，里面的字就会消失。
他闭上眼长出了一口气，还是彻底放下了手里的卷宗摘抄，靠坐在椅子上活动了一下酸涩的脖颈。
佟海明和秦岚都在等他的下文，可展峰却好像又沉浸在了思绪里，闭着眼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佟海明忍不住又出声道：“展大哥，你发现了什么，倒是快说来听听！”
展峰这一次倒是没再让他们俩等，而是坐起身来拿起了纸笔。他把纸一张一张分摊开铺满了桌子，还用几块镇纸压住了缝隙。好让这些纸不会在写字的时候乱动。
佟海明和秦岚站起来把桌子上其他的东西全部都撤下去，走到展峰身边，等着他开始讲。
展峰在砚台里沾了沾墨，伸出笔去，从最远处的那张纸的正中央开始写写画画，一边动笔他一边说道：“邸报里透露出来的线索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他主动作案，一部分是他意外作案，主动作案的第一起是京城的红叶山，意外毒死人的第一起是顺德府长乐帮…”
不到半个时辰，这张桌子上的纸都被写满了，最靠近左下角的是和顺府，最靠近右下角的就是云州府。展峰直起身来长出了一口气，看到自己所有的分析都已经写清楚，他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把纸笔放在一边，等转过身来又长出了一口气，显得非常疲累。
佟海明看得目瞪口呆，秦岚则在仔细思索。
展峰揉了揉额头和两侧的太阳穴，缓解了一下自己的疲劳才说道：“所以到目前为止，他杀的这五十七个人，真正的目标其实只有二十二个，方灵漱是他不得不铤而走险，高家庄那个倒霉的客商成了他的诱饵，并不在他原本的计划之中。”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假如不是在和顺府出了意外，这二十二个人可能就是他所有的目标了。”
佟海明还是不太明白，转过头来问道：“这二十二个人没有丝毫相同的地方，既有名门大派的弟子，也有巡检司的司巡，更有当地帮派里的堂主和外出行商的商人，他们怎么会同时成为“断刀”的目标？”
展峰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按照他的行动逻辑来看，这二十二个人都是他有意毒杀的，另外那些只能算倒霉。”
秦岚皱着眉还在思索，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没有想通。
展峰看她神色，好像快要钻进死胡同里去，连忙出声打断她道：“秦岚，你不要再自己想了，我能猜到你是哪里想不通。这个问题的解法我还没有教给你们，单靠想，是根本想不通的。”
秦岚只好试着像展峰那样出一口长气，好尽力把自己快要崩断的思绪拉回来。
等到她感觉彻底放松下来，才转过身来问道：“展大哥，凡是计划好的杀人必定会有理由。看你的分析，你好像认为他是在找人，可为什么是找人，而不是被人收买杀人，或者是报仇？”
展峰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然后开始解答秦岚的问题。他好像已经完全想通了这里面的关键，声音洪亮，充满自信！
“并不是我认为他是在找人，不是在报仇，而是他的动机并不只是复仇。他复仇只是顺带的，找人才是根本目的，否则他的行动路线根本就说不通！”
“你看他宁可绕上一大圈，到广安县去错杀一个人，也不直接到凤鸣山去杀一个他的真正目标，是为什么？他宁可沿着江流到河口这一路错杀两个人，却不直接过江去杀管理水云斋的宗慧和尚，又是为什么？”
他伸出手来拍在右下角的“云州府”几个字上，用力把这一块撕了下来，然后拿在手上给秦岚和佟海明看了看，笑着问道：“假如他还有一个目标，也是他最后一个目标，这个人就在云州府，就在云州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