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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荒仍然处在思索之中,忽然被一道声音喊醒:“秦大哥,你没事吧?”
这是寻夜的声音。
秦荒只听到她的声音,却看不到她的身影,“寻夜妹子,四周这么黑你是怎么看到我的?”确实,在如此茫茫黑雾之中,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也不为过,寻夜是怎么看到人的?
“我没感觉到黑呀。”寻夜惊讶道,可更惊讶的是秦荒,或许是因为她自出生以来从未见过黑夜,所以拥有无视黑暗的异能吧。
“我没事,你快去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
稍许,寻夜的声音再次响起,“临秧姐,你没事吧?”
“咳咳,我没事。”
再之后,寻夜又找到了叶郊,他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聂疏狂是最后被找到的,他撞碎了屋墙,然后被掩埋在碎石之中,所幸没有受到大伤。
片刻之后,黑雾渐渐散去,露出了一片狼藉的现场,破旧的老屋已经成了废墟。这时,不远处的藏星和谢晋游也快步走过来,七人重新聚到一起。
“秦兄,你在屋里遇到了什么?”叶郊问道。
秦荒将阿菀的故事大致讲了一遍,其中涉及到神鸟精卫、阴阳两界花、四十年前的孪生姐妹俩。这一连串上古奇谭从秦荒的嘴里说出,像是酒后胡话,但一联想到刚才的黑雾鬼魂,又信了几分。
叶郊深吸了一口气,说:“如此看来,阿菀拥有上古神力,我们击败她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家以前未曾与鬼魂交过手,更没有接触过上古神力,仔细想想这两样东西应该比以力化气厉害得多。在这个世上,能以力化气的人已经是凤毛麟角,更遑论上古神力了。
这件事情无论怎么想,都不是他们能管的,但叶郊有责任在身,秦荒也允过承诺,便不得不管。
忽然,寻夜喊道:“你们快看!他们在向海边走去。”
大家回头望去,只见二三十个人从屋中走出来,向浔海走去。他们的眼神空洞无物,全身散发着死气,脚步沉重,动作僵硬,像是死去的人被无形的绳子提着走。
在最前面领头的人,是阿菀。
阿菀全身黑雾缭绕,眼眸中泛着阴冷与蔑视,她蔑视丑恶的世间人性害死了姐姐和母亲,她蔑视善良之花与仇恨之花随意判定了姐妹两人的宿命,她蔑视天道轮回毫不留情地将今世的人转变为来世的魂。
这四十余年来,她每隔十年都会附身到一人身上,蒙蔽其心智,最后使其跳海自杀,此外还有不计其数的镇民葬身海底。自从姐姐和母亲死后,她就再也没有感受过人间温暖,倘若有一盏烛火给予她光明与温热,或许就有改变。
秦荒他们七人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想要阻止阿菀。阿菀扭头露出阴邪的双眸,然后手掌向旁边一推,就有一股强大的气息将七人阻拦下来。四个男人只恨自己空有一身力气,却无法前进半步。
再过片刻,阿菀带领那些人到达海边,一步步地靠近海水。她笑了,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离姐姐和母亲很近,但又很远。
“现在该怎么办?”临秧焦急道。
一旁的秦荒等人默不作声,他们现在也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奇迹发生。
秦荒抬头远望,看到了海天相接处有一只鸟正在飞来,那只鸟身披橙色羽翼,似乎融进了落霞斜照之中,“精卫……”他喃喃道。
阿菀的双脚已经没入海水,海水冰冷无温,仿佛有成百上千只孤魂在无助呐喊。
“姐姐……娘……我又来看你们了。”她每次跳海时都会跟海水对话。
“阿菀,你不要冲动!”秦荒隔着一段距离喊道,但对方丝毫没有理他。阿菀再往前踏一步,海水已经没到膝盖,身后的二十几人也全部站在海水中。
“我来了……”阿菀闭上双眼,身体前倾。
就在此时,精卫已经飞到阿菀头顶上空,她衔着一根树枝,一松口,树枝便掉落下来。在树枝落入海水之后,精卫身上散发出一道金色光芒,光芒倾泻到水中。瞬息之间,万顷海水冻结成冰,夏日的傍晚应当是赤霞如缎,可眼下已变成风雪冰天。
包括阿菀在内的所有人被冻在冰中,随后她们身旁的冰寸寸碎裂,最后解脱出来。此时此刻,整个浔海冻结成冰,她们已经无法跳海。
为何会这样?回到四十多年前,当精卫和阿菀殒命浔海后,阿菀的魂魄留在八宫镇复仇,而精卫的魂魄则变为精卫神鸟的模样,每日每夜徘徊在浔海上空。她衔来一根根树枝投入海水中,这种树枝具有冻水成冰的能力,浔海虽大,可经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树枝积累,再加上精卫本身的神力,终于在今日将浔海冻结,刚刚好在阿菀跳海的前一刻。
“这是……”叶郊震惊得无以复加。
秦荒叹息道:“精卫为了阿菀不再伤害自己,也不愿意看到她伤害八宫镇的无辜百姓,便化为神鸟衔来树枝填入浔海之中,最终在今日将浔海冻结成冰。”
临秧说:“可即便如此,她们姐妹二人依然是魂魄状态,阿菀也会想其它办法来复仇。”
“那就要看她们姐妹二人的感情是否能战胜仇恨了。”藏星说。
秦荒道:“她们姐妹二人之间的感情自然不必多说,可如今最大的桎梏是阴阳两界花所谓的善良与邪念,这两者是人性的两面,不会共存。”
就在这时,寻夜突然说道:“你们看,她飞下来了!”
大家抬头仰望,看到精卫身上散落了一片光芒,仿佛散落了整个盛夏的星光,这就像阴阳两界花的真谛一样:向阳的那朵花会将善良洒向人间。
在入夜的那一刻,精卫全身幻化为一片星光,在夜空中缓缓降落,被妖异的赤月映衬得格外美丽。
阿菀望着这一幕,眼眸变得温柔,流泪道:“姐姐……”可稍许之后,她的眼恢复成冷漠阴邪,“我不想走!我要让这些人陪葬!”
星光照亮了阿菀的脸庞与发丝,带来了久违的亲情的温暖,她的眼眸再一次变得温柔,“姐姐,我好想你……”
可一会儿之后,她又变得阴冷,“姐姐,你为什么要当善良的人!善良只会带来灾难!”
如此反复无常,原因就是向阴之花与向阳之花的对峙,说得再深刻一点,那就是人性两面的对峙。两种人性一起施加在阿菀身上,她的内心不知如何抉择。
她双臂展开,每一根发丝都飘在空中,一股阴邪之力迸发出来,周围的人顿时被震出了数丈之远。紧接着,她向头顶上空打出一掌,掌力打在星光之中,“你走吧!不要管我!”
掌力将星光打散,阿菀的心猛抽了一下。可下一刻,星光重新凝聚而来,幻化为精卫的脸庞,她那空灵的声音荡漾开来:“阿菀,我们一起回家吧,一起回到娘的身边。”
阿菀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她猛烈地摇头,“不,我不能去,娘不想见我。”说完,两行泪垂挂在脸庞,想要再次出手。
这时,精卫带来的星光笼罩在阿菀身上,阿菀想要挣脱开,却发现星光中的每一寸地方都浮现出姐姐的脸庞,她想动手,却无法对姐姐下手。四十年前的一幕幕回忆涌现在脑海之中,虽然满是辛酸泪,却仍然有姐姐和娘这两盏脆弱的烛火在照耀着她,她们一起在时光中摇曳,经得起风霜雨雪,挨得住沧海桑田。
“阿菀,娘想我们了,我们不管这里的事情,以后就我们三人,谁都无法打扰我们。”精卫说。
阿菀举在半空的双手缓缓放下,这一放下,是真的放下。
星光继续降落,当她到达阿菀面前时,阿菀身上也泛发出紫色光芒,两种光芒相融,就好像是阴阳两界花的姊妹花朵重新聚首,此时似乎回到了上古时期那最初的开始。
这时,周围的二十几个人的眼神逐渐明亮起来,慢慢地从阿菀的控制中解脱出来,大家面面相觑,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片刻后,阿菀完全化为紫色光芒。星光将紫色光芒包围,就像是姐姐护着妹妹。光芒之中浮现出两片花瓣,一片橙色,一片暗灰色。
骤然间,这对姐妹冲向远方,消失在天边,她们这是朝着酆都鬼城去了,那里是投胎转世的地方。而两片花瓣仍留在空中。
“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二十几个镇民仍然处在疑惑之中。
“大家回家去吧,八宫镇已经不会再有人跳海了,这里安全了。”叶郊喊道,听了此话后,大家一时之间不敢相信。
“大家快看,海水结冰了,不会有人跳海了!”人群中有人喊道,喜悦之情涌上心头,众人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走向回家的路。
阿菀的魂魄离体后,她所附身的那个人倒在了沙滩上。
这时,空中的两片花瓣突然向秦荒飞来,很快飞到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