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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四, 神木都。暑气未消,蝉鸣正盛,夜中恰有凉风来, 夹着些草木的味道, 似要有雨落。月被云遮了半边去,月光清冷,淡淡的洒在落英满庭的院子中,正巧落在了那半盏清酒的酒杯里,玲珑剔透的白瓷杯酒盏,口边与杯底一圈仔细的裹着金色, 纤细精致的祥云纹路舒展流畅,被精心的雕刻在杯壁上,透过纯净的杯壁, 还能隐约瞧见内中的酒液。
“舒余神木皇城神工坊,巧夺天工, 担得起神工二字”
桑洛微低着头,目光落在这精致绝伦的酒杯上, 恬静的面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稷礼将至, 自两月前坊中工匠便日夜赶工, 生怕耽误了国事, 礼器千余件,每一件都出不得半分岔子, 难得主事费心,还惦记着挑了这一套上好的料,百忙之中也不曾忘了我”。
她说着,又抬手拿起自己的酒杯细细的端详:“穆公见的多, 你说……这酒杯的做工,可算得上佳品?”
穆及桅却不似桑洛这般轻松自如,杯中的酒是舒余最烈的晨霜酿,是他素日里最想喝却总喝不到的美酒,而今夜,他却对着如斯美酒,无心畅饮。
自领王命往泽阳去,来去尽三月,星夜赶路备感疲乏,而日中桑洛却操劳国事一直未曾传召,他独自一人,守着这一把沉重阴寒的长剑,坐立难安。就是这样一把剑,这样一件穆及桅日日所见的兵器,让他如芒在背。即便是此时此刻,他仍旧不知自己这一遭,走的对不对,这一次,做的合不合理。
奔赶泽阳,掩人耳目,夜中掘墓,盗剑而归,穆及桅杀伐一生,也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儿。
从未有过。
这一日,整整一日之中,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动不言语,如同着了魔一般死死地紧紧地盯着桌上那黑铁铸成的剑匣,只觉得周身发冷,测测深寒。而此时这剑匣就安安静静的躺在一旁的石桌上,黑色的铁皮在月光下微微的泛着寒光,让他觉得毛骨悚然,心头忐忑,便是在此情此景之下,桑洛却面带笑意的问他——这新制的酒杯如何?
穆及桅看不透桑洛,他这三年来看着桑洛从王女公主一步步的走上八步金街,他称得上这皇城中最为吾王信任的人。他曾自以为能看透天下人,而如今,他看不透桑洛,自皇城突变,舞月来朝之后,他再也看不透了。
穆及桅端起酒杯,却忽的惊觉手在发颤。他慌忙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才吁了口气:“料是上上之选,做工自然也没得挑剔。”
桑洛抿嘴一笑,又为自己满上一杯:“我知穆公心中有事,便是饮酒也饮得不痛快,可这偌大的皇城千里的江山,谁心中又没有事呢?太多的事儿,若是不说出来也是憋闷,既然穆公想说,那你与我,就说一说吧。”她顿了顿,笑道:“此时公心中一定觉得我不知轻重,差了你去做那些你此生都不曾做过的事儿,却在今时今日只字不提。”说到此,她抬手仰头,又将杯中的酒饮尽,酒杯落下之时,余光中便瞧着穆及桅正微微摇头,弯了弯唇角:“此事莫说你不齿为做,我也不齿这般下作行径。穆公心中所想,洛儿明白,只是蓝盛一日不除,我心难安。若此举真能让南岳百年归附,中州大羿终有一日是我舒余囊中之物。你我今日所为,也算得上为国尽忠。”
“吾王所言,臣心中明了,只是……”穆及桅偏过头,看了看那漆黑的铁剑匣,又将目光收了回来,“臣总是担心,担心许多的事儿,南岳王心思深重,舞月也绝非善类,她之所言是否真可尽信?蓝盛会否轻易上钩?还有……”穆及桅轻声一叹:“少公若知个中真相,臣……实不知该如何面对。”
“我既为一国之主……”桑洛低垂着头,目光扫过桌上那透白的杯子,细长的手指轻轻地转动着它,摩挲着杯壁上的纹路:“若她要怪,便怪我吧,此事穆公实在无须心有不安。”她浅淡一笑:“泽阳一行,琼公墓中,可都安排妥帖了?”
“隐雪卫暗中行事,手脚利落。内中暗箭不少,折了五人,出来之时,已都清理干净了,泽阳中人概不知此事,备了假的剑匣放入墓中,可掩人耳目。之后,臣又往祁山督建,高墙已初有规模,再有半年应可完工。”
“如此甚好。”桑洛满意的点了点头。
“可老臣心中仍有不安。”穆及桅皱着眉头,沉吟片刻,才又说道:“依按国历,舞月身为南越使者,七日需返,如今已在皇城居过三月,城中百姓议论纷纷,群臣更是疑惑众多,若少公回朝,又差他护送舞月回返南岳,且不论这悠悠众口,吾王要如何下得这一道王令?才能让她心无疑虑。”
“沈公聪慧,”桑洛轻声开口:“瞒总是瞒不住的,至于那些堵不住的悠悠众口,便让他们去说吧。”
穆及桅沉重的低下了头,许久才抬眼看向桑洛:“臣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桑洛会意的点点头:“我知公要与我说什么,但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蓝盛祸国,中州虎视眈眈,这剑送出去,舒余必要有所收获,想起当日,我曾与公长谈,中州大羿需并入我舒余江山,唯有如此才可永绝后患。若想成此伟业,不论我与公,都总会付出些代价。”
“吾王所言,老臣明了,只是沈公宽厚,便是我们将真相和盘托出,以他的为人,就算忍辱负重,背上忘祖的罪名,也绝不会说一个不字,臣只是替你二人惋惜……何苦至于此。”
“时移世易,”桑洛抬眼看着他,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忧伤,而这忧伤转瞬之间又成了平静,“人总是会变的。”
“可少公……”穆及桅叹了一口气:“在情在义,从未变过。”
良久沉默。
桑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目光看向远处,黑夜的皇城之中,林立的亭台楼阁参差不齐,影影绰绰。
“可我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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