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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幼卿的院子有一个挺大的花园, 里面有大大小小的十数间狗舍,他不在的时候, 这些狗都是小厮在照看喂养。
阿浪跟谢幼卿最亲密,谢幼卿刚走到园门口,它便冲了出来,前脚跳起,欢欣雀跃地围着他转了好几圈。
阿浪是在谢幼卿十一岁时来到他身边的,谢幼卿没有什么朋友,独自一人的时候,常常是阿浪陪伴在他身边,谢幼卿虽然只是静静地呆着, 但他仿佛能感觉到阿浪能读懂他的心事,有阿浪在, 他很少觉得孤单。
谢幼卿伸手在阿浪的头上轻轻的抚摸着,然后便到狗舍里去转一转, 一群狗涌了上来, 围在他身边亲昵地摇着尾巴, 谢幼卿轻轻笑了一下, 在每一只狗的头上都爱抚了几下,他捡回来的这些流浪狗都养得都很好,毛发油亮,个个都生龙活虎, 在他手下却都非常乖顺听话。
他所有的这些狗里面,最大的是阿浪十岁,最小的是今天带回的那只小柴犬才不到半岁。
一看到那只小柴犬孱弱的身姿,谢幼卿的眼底又浮上微微的愠意。那个小鬼丫头真是缠人缠得离谱,损招一出接一出, 好在小柴犬喂了解酒汤之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谢幼卿亲自给它们喂了狗食,又跟他们待了一会儿,然后才回了书房,阿浪跟在他的身后。
谢幼卿关上房门,然后将阿浪抱起,在书桌前一同坐下,他的眸色暗沉了下来,从袖中取出沈蕴如送的那两幅画绣,展开,定定地看着,渐渐地便有些出了神儿,阿浪看着画眨了眨眼睛,然后转头,鼻尖轻轻地碰在谢幼卿的肘子上,嘴里短呜了一声,谢幼卿一下子拉回思绪。
他低头看了阿浪一眼,没有说话,然后站起身,从书房最里面的书橱左侧取出一个暗匣里,开锁,再取出一个卷幅,徐徐展开,原来也是一幅画绣,虽没有题款,但从设色、绣工和针法来看,仍可以看出这幅画绣和沈蕴如的那两幅画绣都是出自同一手笔,即苏州明氏的画绣。
这幅画绣画的是有个少妇临窗而坐,窗边尽植纤纤翠竹,正是隆冬时节,竹叶上披霜带雪,愈显苍翠,少妇身上穿着月白色折枝桃花纹的羽缎鹤氅,气质十分淡雅清丽,手中抱着一只花白的小狗。也不知过去多少年,画幅依然如新,少妇的姿容和神态依然在这纤毫毕现的一针一线中永驻了下来,让人如见真容。
谢幼卿定定地看着,眸子像沉浸在冰湖里的黑曜石,大约半柱香之后,他将桌上的三幅画绣收了起来,在密匣中放好,然后合上盖子,锁好,再放回原来的位置。
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谢幼卿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做完这些,他有条不紊地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便低头专心地看了起来,但挨近它身边的阿浪却能感觉到,他的心火在慢慢地平息了下来。
午后的日光从窗格子间照了进来,从书架上慢慢移到了书桌上,再慢慢地移到了谢幼卿的书本上,谢幼卿端坐不动,在地上拉出长长的隽影,若不是他修长的指尖在翻页时划出沙沙之声,真如入定的神佛。
阿浪从谢幼卿坐的紫檀扶手椅上跳下地,然后到桌子前趴下,舒服地伸了伸前脚,合上了眼睛。
直到晚上谢夫人房中摆了晚饭,谢瑶卿过来传他过去用饭,他才合上书本,与谢瑶卿同往谢夫人的院子里去了。
谢凌卿与新婚妻子张杜鹃先到,坐在了谢夫人的左手边,谢幼卿和谢瑶卿则坐于谢夫人的右手边。
谢凌卿比谢幼卿年长三岁,娶的是昌平侯府张达之嫡女,张达历任闽浙、蓟辽副总兵,常年随谢哲一同征战,两人结下生死之交,谢凌卿八岁的时候,张达嫡女在边地出生,谢哲在贺喜之时见小女娃如此水灵可爱,便跟张达定了儿女的亲事,今年张杜鹃年刚及笄,谢夫人便早早地选好了日子急忙下聘了,毕竟大儿子二十三岁了,早过了该娶亲的年纪。
谢凌卿因是嫡长子,不必从科甲出身,本该降等袭爵,因先帝体恤功臣,便令其长子原等袭爵,袭了谢哲二等恪靖侯的爵位,以荫生补为兵部主事,现已升了正五品的郎中,谢凌卿不仅有爵位在身,还有了官职,可算是春风得意了,张杜鹃过门不久,谢凌卿才又纳了许氏、周氏两个侧室。
虽是一母同胞,谢凌卿虽也称得上俊秀,却没有谢幼卿的天人之姿,且这个弟弟处处压过他,在京城提到睿国公府只闻谢幼卿不闻他谢凌卿,但凡谢幼卿一出场,他的风头自然被盖了过去。
从谢幼卿落座以后,谢凌卿的目光便一直盯着他,旁边的张杜鹃在谢幼卿进来的时候看了一眼,便忙把眼睛垂下了,脸上悄然浮上一抹淡红。
谢凌卿对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说道:“去筛壶酒来。”然后笑道:“二弟大忙人,我们兄弟也有许多时日未曾一同用餐了,今日倒是得宜,不如与哥哥饮几杯。”
谢幼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大哥忘了,我不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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