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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靖王才将视线从冯芷榕身上收了回来,缓缓地道:“本王的人来找冯柱国商谈要事许久,如今经过冯府、只是来看看……”
拖了个长长的尾音,又道:“却想料不到遇上了两个跋扈的侯爵在冯府上欺凌妇孺,便顺手替父皇教训一回。”
保定侯听了心头一凛,当下亦是忍着疼咬牙道:“王爷,冤枉!”
而永平侯亦是变了脸色,却在心中顾忌着靖王那动辄杀伐的性格而没敢说话。
靖王哼了哼声,没说什么。倒是那站在他身旁的中年男人便出声喝道:“此乃王爷亲眼瞧见,还敢狡辩!”
保定侯或许是吃错了药,又是记起了那天城门口女儿所受的委屈,便道:“王爷来得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冯家的丫头出言不逊、羞辱本侯,本侯……臣只是出言教训,并非欺凌。”
冯芷榕微微低头,抱持着叛逆的心态悄悄地翻了白眼,却不意被靖王看见。”小丫头,你想说什么?”
兀自在心中叹了口气,冯芷榕虽没想到自己的白眼被抓着了,却也是不想多生事端,只得双手一摊道:“无话可说。”
保定侯见猎心喜,大腿后头的伤痛亦是麻木一般,虽然身子依然拜伏在地,却也是喜上眉梢地道:“王爷,那黄毛丫头也是认罪了!”
“可有?”
冯芷榕跟着回嘴:“是啊!可有?”
只见靖王勾了勾嘴角,道:“丫头,你想说什么,本王让你说。”
冯芷榕微微一笑,向靖王行了个礼,又道:“臣女想说的话却也不长……”转过了身,面对拜伏在地的保定侯,福了福身子道:“侯爷睁眼说瞎话的能力真是令梓容望尘莫及,梓容年幼,只吃了几年墨水、自是不及侯爷满肚子黑水,今日托侯爷的福,果真大开眼界,受教了!”
保定侯见自己被当众如此奚落,当下亦是大怒,更顾不得自己有伤在身,略微发福的身子板当下如鱼一般弹了起来指着冯芷榕道:“大胆!看看你父母是如何教养你的!”
这一话把一旁的周有韶与还在朝中的冯政道都给骂进去,周有韶自是不快,又看了冯芷榕一眼,直道:“小女还是个小丫头,孩子说话自是直了些,侯爷都是能当孩子爷爷的岁数,为何要一直跟这孩子计较?”周有韶说着冯芷榕说话直,自也是代表冯芷榕说的是实话。
保定侯怒视周有韶,又将指头指向了周有韶道:“贱妇!本侯说话、哪来由得你插嘴!”
周有韶被骂得脸色发白,而冯芷榕这时也不再装模作样,只是回头看了靖王一眼、投向了个抱歉的眼神后才转身道:“侯爷这么说便不对了,王爷方只让我说话,我话刚说完、还没回禀王爷呢!这样算是插嘴吗?”这话也算是在靖王这位虎前公然地狐假虎威了。
听到冯芷榕提起靖王,保定侯脸上愕然,又看向靖王脸上森森的模样,心下大惊,便又是赶忙拜伏在地:“王爷,下官的确失仪!但下官乃是朝廷亲册的二等侯,冯家小姐无封无爵、又是晚辈,本来就不该目无尊长!”
靖王一勾嘴角,道:“保定侯说得是……”
保定侯这回可不敢高兴得太早,只是背脊没由来得发冷。
果然,靖王的下一句又让他心寒:“保定侯的爵位乃世袭罔替,的确是该被尊重……但朝廷当初给予你先祖这般职位,本来便不是要他的后世子孙们仗势欺人,不是吗?”
“臣不敢!”保定侯一咬牙,又是将额头紧紧地贴伏在地面。
“好了!”靖王倏地起身,又对周有韶道:“冯夫人可会下棋?”
周有韶不知靖王为何有此一问,只是恭敬地答道:“臣妇棋艺不精,只是略懂皮毛。”
靖王点了点头,又向王淳芊道:“那你呢?”
王淳芊敛袖恭敬地说道:“民妇亦同。”
“好。”靖王勾起了嘴角,向身后的男人道:“让人拿副棋来,你看着她们二人悠闲地下上几盘棋,顺便盯着这几个人跪着,权且算是向人赔罪。”
靖王身后的中年男人一揖道:“遵命。”
周有韶抿了抿嘴,又让在大厅外缘候着的百则与白娅去取棋来。
这时,冯芷榕看着那靖王慢条斯理地收起鞭子系于腰间,又看他对自己说道:“丫头,你祖父在哪?”言语间不见方才教训保定侯时的傲慢,反倒是多了几分和煦。
冯芷榕答道:“臣女来大厅前祖父正领着客人进书房,说是要谈话。”她并没有说出客人的身分,倒不是因为想要隐瞒,而是不想将这事传到永定、保平二侯的耳中。
靖王点了点头,道:“带路。”
冯芷榕道了声“好”,又看向了周有韶,果不其然迎来了担心的目光,而冯芷榕只是向母亲点了点头,投了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又向靖王行了个礼,只手摆向厅堂出口道:“王爷请。”
靖王没再说话,只是迈起步伐离开厅堂。
保定侯心中的责骂早就翻腾上了天,而同样跪在一旁的永平侯则是将保定侯骂了个千百遍。但两人的腹诽也只敢烂在肚子里,便是生怕靖王一个不快,又将鞭子抽在两人身上,那可就不是只有“没脸”两个字可以揭过去的了。
走出会客大厅后,若不经过冯家人起居的内宅而要不叨扰其余家眷们前往冯旭的书房,则需绕到主宅旁的回廊。
冯芷榕本是依照礼数让靖王走在前头,但无奈走了几步以后,靖王便停了下来道:“不是由你领路吗?”
冯芷榕只觉得委屈,道:“这样于礼不合。”
靖王勾了勾嘴角,小小的冯芷榕仰头望去,只觉得那样似笑非笑的表情十分好看。”你在家中,而本王来者是客,于礼应然。”
冯芷榕只觉得十分别扭,又是皱着眉头苦思一番,道:“要不,臣女可否走在王爷旁边?这样旁人看到了也不好说什么?”
“可以。”
得到了允许,冯芷榕总算放开了些顾忌,又朝靖王一笑,开始走着。“兄长们在家都在准备科考,内宅也多有女眷,所以王爷得随臣女绕旁边的走廊过去。”
靖王淡淡地应了声,也没再说话。
冯芷榕本来就不是多话之人,而走在这名靖王身旁又觉得没由来地感到十分舒适,便也十分享受这种宁静的感觉。
回廊沿侧自都是简单的花园造景,一片绿意盎然。
冯芷榕年幼、个子小,腿脚自然也是不比成人,与靖王并行走来虽然愉快,却也得尽力地在正常的步行姿势下走地比平常快上些许以避免拖累了靖王步伐、让他不适。
而靖王似乎也发现这小丫头的心思,却也没道破,只是由上而下悄悄地观察这孩子的模样。
冯芷榕这才快十岁,的确还是个孩子,但那明亮而无惧的一双大眼、小巧而精致的脸蛋与五官皆能看得出其长大后肯定能出落成一位美人儿。
靖王身为当朝皇帝之子,自是看过不少环肥燕瘦的美人儿,但却无一能入得了他的眼。那些娇弱的女子毕竟无法与他齐肩。
身为能够止得住小儿夜啼的银甲军掌符者,他那一身功绩、他那一身血腥早已令人避之唯恐不及,多年来,身旁留下了的人早都只剩下那些与自己共患难的军中弟兄们以及极少数朝臣与手足。
然而,令他莫可奈何的是,便是连自己的手足中也还是有不少人对自己的一身血腥有所顾忌──明明就是同一个父亲所出、身上也有一半的血脉相连,却还总对自己显露出满脸的担忧与疏离。
而今日,冯芷榕这未满十岁的小娃儿无畏地看着他的眼神却令他升起一股没由来的兴趣──那不是单纯的好奇、也不是对他那张连母后都赞誉有加的眉眼的痴迷,而是一种更深、更深的探究。
靖王一时间还无法挑出准确的形容词来形容那种感受,也没办法具体地描述冯芷榕看着他眼睛的感觉。
扫除了表面的血腥、划开了覆上的戾气、拨开了与生俱来的骄傲,冯芷榕那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睛彷佛瞧进了他内心的深处,乃至那道目光能够蚀刻着自己的灵魂。
那是未满十岁的小丫头能够看得透的吗?
靖王一时半刻间还未能明白。
也或许是自己的错觉,但是靖王在那刻已经深深地明白,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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