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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日本【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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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隆炮声渐渐停息,远处巍峨的城池化为一片火海,无数足轻呐喊着从被重炮轰塌的城门处涌入,城墙上印着武田氏菱纹家徽的旗帜不断被砍倒扯下,纹着梅花徽的旗帜高高竖立起来。

城外的高坡上,黑白相间、印着梅花家徽的阵幕围了一个大圈,织田家的将领武士们围坐其中,一个个兴高采烈的观赏着远处的战况,一名长脸小眼、身穿鲜艳的南蛮胴、头戴三片锄形盔的将领,正一脚踏在一名跪倒在地的足轻身上,一手抓着望远镜细细观察着远处的城堡,正是当今日本战国三杰之一、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

“甲斐城陷,武田氏已经完了!”看着足轻涌入华丽的城堡之中,织田信长哈哈大笑,回身对身旁一名身材矮小、面容猥琐的将领赞道:“羽柴秀吉,你的大筒立下了大功,武田氏在此经营了数十年,甲斐城是国中有名的坚城,若非你的大筒轰开城门,我们如何能一日就攻陷甲斐?”

“平定武田氏,全是主公谋略得当、指挥有度!”羽柴秀吉赶忙站了起来,鞠躬道:“小人不过是借着器物,沾了主公的荣光而已。”

织田信长哈哈大笑起来,一旁一名长相俊朗、一脸阴郁的男子却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是谁说秀吉自傲自满的矮猴子?秀吉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嘛!若非那唐国的叛臣走私的大筒,就凭秀吉在手取川之战中不战而逃的战绩,以秀吉低下的出身,恐怕早就被主公驱逐了吧!”

羽柴秀吉勃然大怒,天正四年,即万历四年,彼时羽柴秀吉奉命支援北陆柴田胜家对抗上杉氏,羽柴秀吉见柴田胜家处于下风,便率军逃遁,导致柴田胜家在手取川之战中大败,引起了织田信长的强烈不满。

直到天正五年有大明叛臣逃到日本投奔羽柴秀吉,为他走私明国火器军备,织田信长依赖他们的大炮和火铳,羽柴秀吉才逐渐恢复了信任和地位。

这是他最大的污点之一,更别说那名将领还点明他出身低微,直接触碰了他的逆鳞,让他如何不怒?

刚要破口大骂,织田信长却抢先开了口:“明智光秀!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给秀吉道歉!”

明智光秀脸涨得通红,竟然大着胆子和织田信长用目光对峙了一阵,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低头向羽柴秀吉道歉。

羽柴秀吉冷哼一声,也不回礼,明智光秀咬牙切齿的低吼一声,怒气冲冲侧过头去。

“我们织田家能从尾张小国到如今几乎统一日本,全靠团结一致和唯才是用!”织田信长皱着眉头教训道:“在我织田家,哪怕是低下的农夫,立下了足够的功劳也能受赏升迁,成为执掌一方大将,所以我织田军才能人人争先、个个敢战,明智光秀,贵族出身不是你骄傲的资本,更不应该成为你攻击同僚的工具!”

明智光秀低下头去,一言不发,身子还在微微发抖,明显并不服气。

织田信长面上有些挂不住,怒气冲冲的喝道:“光秀!你这是什么态度?不服气吗?来人!拖下去打二十板子,让他好好记住我说的话!”

明智光秀终于绷不住了,慌忙求饶,但织田信长已经不再理他,见他被武士拖下去,又扭头教训起羽柴秀吉起来:“秀吉,明智光秀的话不好听,但是也有几分道理,你和那个唐国叛臣走得太近了。”

“主公,臣也是为了主公‘天下布武’的大业!”羽柴秀吉赶忙分辨道:“唐国的火铳火炮和火器比南蛮更为先进,但唐国管制严格,卖到日本的都是些落后淘汰的东西,若没有江先生牵线搭桥,主公又如何能获得那么多先进的火器呢?”

“我明白,所以我一直没有管过你和那个唐国叛臣的交际”织田信长微笑着点点头,指了指远处火光冲天的甲斐城:“但时势不同了,武田氏覆灭,日本再也没有能够阻挡我们统一的大名了,战争就要结束了,也就不需要那么多火器了。”

羽柴秀吉一愣,顿时反应过来,织田信长这是在暗暗敲打自己,日本战国结束,织田信长不再需要那么多火器,也不再需要那么多军团和大将,削藩势在必行,自己一方大将统兵无数,又手握明国先进火器的走私通道,自然也对织田信长未来的统治构成了威胁。

织田信长的话还没说完:“听说那位江先生是因为得罪了唐国皇帝被流放海外,却逃到了日本来,羽柴秀吉,你知道唐国在四处攻伐他国,若是有一天借口此事攻到日本来,我该拿谁去平息唐国的怒火?”

羽柴秀吉面上一慌,慌忙鞠躬表明态度:“主公教训得是,待战事了结,臣便去将那唐国叛臣秘密杀了,必不让人知晓此事!”

织田信长却摇了摇头:“秀吉,你做事总是喜欢走极端,江先生也算为我们织田家立下汗马功劳,如此功臣都胡乱杀了,还有谁会尽心为织田家做事?”

再说了,武田氏虽灭,北条氏还在抵抗,我们还用得着江先生,这样吧,待我上洛之后,好好招待他一顿,赐些金银官职,你再礼送出境吧。”

羽柴秀吉眯了眯眼,织田信长这是要借那唐国叛臣摆出一副求贤若渴、重赏功臣的姿态,恶人却让他来做了。

但家臣不就是用来帮主公顶锅的吗?羽柴秀吉只能恭敬的鞠躬应承。

织田信长满意的点点头,脸上堆满了笑容,远处的欢呼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织田信长豪迈的挥了挥手:“走吧,入城去,一起去看看武田氏最后的挣扎!”

津岛港,位于尾张西南的港口,也是织田信长控制下最繁荣的港口之一,商铺林立,船舰往来穿梭、日夜不息,这座繁荣的港口为织田信长提供了巨量的海贸商品,包括来自明国的火器和军备。

但如今南洋因鼠疫封闭各处港口和马六甲海峡,津岛港也萧条了好一阵,直到一支“走私”的船队抵达,港口上才有了一点繁荣的样子。

庞清背手立在港口之上,皱眉看着织田家的武士领着一队足轻将一箱箱的木箱打开,检查着里面的火炮和军器。

从万历四年潜伏至今,庞清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地方,月代头、一身和服、腰佩武士刀、脚踩木屐,若是不认识他的人,恐怕会把他当成一个纯正的日本浪人。

但终归还是有熟人认出了他:“哈!庞同知,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成了这副样貌?”

庞清循声看去,却是一名皮肤黝黑、穿金戴银的青年商贾,正笑眯眯的看着他,正是当今“天下第一商”沈北顾之子、南洋商行大股东之一沈南言。

当年天子创办小学,庞清负责安保工作,与沈南言也算有过一点交际,如今他乡遇故知,庞清又惊又喜:“做我们这行当的,自然是要融入当地,沈公子怎么亲自来倭国了?”

大明海贸产业十之六七握在南洋商行手里,与日本的海贸和“走私”也大多由南洋商行和它旗下的海商海主负责,但身为南洋商行大股东的沈南言亲自前来,还是让庞清感到有些惊讶。

“这笔货价值大、数量多,别人来我不放心”沈南言耸了耸肩,面色有些严峻:“南洋鼠疫猖獗、各港封闭,南洋商行损失惨重,只能来日本回些血了。”

庞清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南洋爆发的鼠疫导致海上贸易几乎腰斩,海商损失惨重,日本也不例外,西番的船舰几乎都被堵在马六甲海峡外,大明的商船连国内工厂的产品和原料输送都远远不够,哪还顾得了往日本买货贩货?不少商贾缺货积压,小商小贩因此破产的也不少。

织田家是大明重点扶持的大名,往来的商船没有断过,但数量也少了不少,正处在战事中的织田信长不得不提高农税以弥补财政缺口,差点又闹出一向一葵来。

“也不单单是为了商事,我会在倭国留一阵”沈南言呵呵笑道:“天子看了你的奏疏,亲自点了我的名让我来协助你们,金银财货都给你们备好,要收买谁尽管开口,我顺便也在倭国转一转,看看有哪些产业日后能为我大明所用。”

“那沈公子可要吃苦头了!”庞清上下打量了一番沈南言一身名贵装饰,哈哈一笑:“这倭国土地贫瘠、物产不丰,又战乱频繁,什么都缺,平常武士一碗清茶泡白饭都算奢侈了,但穷山恶水出刁民,倭人脑子一根筋、不怕死、好殴斗、难以管制,也不知道天子怎么就盯上这么个鬼地方。”

“因为白银,倭国产白银!”沈南言微微一笑,解释道:“庞同知,如今国内行一条鞭法、行摊丁入亩,沿海诸省广开工厂,西域丝路打通,商贸愈加繁荣,这些都是建立在巨量白银流通的基础上的,若是缺乏白银,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如何征税?沿海工厂如何给付薪资、购买原料?商贾拿什么交易货物?国中的经济顿时就会遭受重创,用天子的话来说,那叫白银通缩。”

“可是我大明不产白银,如今国内流通的白银,最主要的来源是西番治下的新大陆,其次便是日本,大明通过海贸,以海量的商品货物换取白银,支撑着国内的新税制和繁荣的商贸手工业。”

“但庞同知您也看到了,这次南洋鼠疫,南洋诸港封闭,海贸就几乎断绝,海贸不过稍有不稳,沿海诸省便差点乱了起来,万幸天子早有准备,在万历三年便成立了大明银行发行新币以控制国内白银流通数额、储备金银,如今银行、内库、太仓一同将存储的金银投入市场流通,才没有造成白银通缩。”

“但将命脉放在别人手里,终究是危险的,万一再来一场鼠疫呢?万一西板鸭上台了一个仇视我大明的国王或集团、不再与我大明换银了呢?万一西板鸭被那鹰格兰海寇骚扰得烦不胜烦,和嘉靖年间一般禁绝海贸呢?我大明产业重创、无数人失业破产,岂不是有倾覆之危?”

“天子说要把西板鸭的王公贵族改造成我大明的买办,用商货和利益将他们与大明绑在一起,但一来此事旷日持久,二来若西板鸭有壮士断腕的决心,硬要与大明脱钩解绑,泰西和新大陆太远,我大明一时拿他们也没什么办法,但国中的白银流通,可是一刻都停不得。”

沈南言解释得口干舌燥,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指着远处的天守阁说道:“故而天子才会一边在西南、西域、澳宋等地探查银矿,一边在倭国布局,控制了倭国,朝廷银脉才不会被外力所断绝。”

“原来如此!”庞清恍然大悟,忽然冷冷一笑:“天子当真是有远见,不瞒沈公子说,前几日江东之传来消息,织田信长击败武田氏后便要去京都领大将军之位,倭国便至此一统,织田信长为防止各藩私下与西番和我大明交际、购买军火,准备颁发锁国令,禁绝倭国与诸国海贸、驱赶诸国教士商民。”

“虽然我大明并不在禁令之中,但倭国会仿照我大明的通商牌照制度,发放所谓的‘朱印’,唯有持‘朱印’的商船才能靠岸通商。”

“不意外,织田信长一代雄主,眼光自然是有的!”沈南言耸了耸肩,似乎早就料到此事:“海贸商货带来不少财富,但也冲击着国内自给自足的小民百姓,不少人因此破产,我大明地域广博、工商兴旺,这些破产的农户转做他业,还能迁去边地海外,即便如此也闹出了不少乱子。”

“倭国既没有我大明广博的地域,也没有海外那么多府县可稀释人口,战国乱世持续百年,工商农织皆一塌糊涂,以前是因为需要巨量财富供养战事,不得已而开海,如今倭国将要一统,跟日后统治的稳定比起来,海贸的财富算得了什么?禁海是理所当然之事。”

“所以我才来了这”沈南言微微一笑:“咱们得加快速度了,织田信长从我们这拿了那么多便宜好处,助他天下布武、一统倭国,如今,到了该付账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