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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攀心里明镜似的,毙杀朝廷大员,这在哪朝哪代都是必死无疑的死罪,自从掺和进这件事,他就把自己的退路断了。他和萧刚其实是各有所需、互相利用,自己只是一枚萧刚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此时他只有鼓动萧刚立即起事这一条路,放手一搏,于是他没有理会吴雨清的目光,小心地对萧刚说道:“岳父大人,小婿觉得木赤将军言之有理,您该拿定注意。”说完,还碰了碰身前的萧霓,萧霓自从知道父亲光复大梁的理想后,日思夜想着事成后皇家公主的威仪,为了这个目标,一切都可以舍弃、一切都应该为之让路,于是她对萧刚劝进道:“爹,我们萧家等今天等了几百年,家族复兴就在爹爹身上。再说,开工没有回头箭,我们现在就算想停都停不下来了,没有退路了。”接着她又转头劝起吴雨清来:“娘,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复国成功后,娘就是皇后了。”说着,嘻嘻笑了起来。
“你疯了,你们都疯了!”吴雨清又惊又怒,她指着萧霓骂了起来,“连我这个大门不出的妇道人家都知道,作为臣子应该忠君爱国,为朝廷分忧;作为将军应该体恤兵士、珍惜其生命;作为百姓,穷则应独善其身、达则应兼济天下。这些,我们萧家本来都可以做到,现在却做起背叛朝廷的事情来,你们是鬼迷心窍了吗?”
萧霓虽然顽皮,此时却被母亲骂得不敢顶嘴。萧刚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他没想到吴雨清会如此激烈地反对,不给自己一点颜面,他紧握拳头,对萧云吼道:“还不把你母亲扶到后面去!”
从小到大从未被父亲如此责骂的萧云吓坏了,张岳强压下满腔的愤怒,轻声安慰她:“云儿别怕,你先陪夫人离开吧!”
泪眼婆娑的萧云看了一眼张岳,点点头,担心地说:“张将军小心!”然后挽起吴雨清道:“娘,我们走吧!”
吴雨清看着额头青筋暴露、两眼冒火的萧刚,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阻止,她感觉身体被抽空了一样无力,在萧云的扶持下才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膳厅门口时,她回头望了一眼萧刚,却发现萧刚的目光并没有在自己身上,她彻底绝望了,望着眼前灯火通明、富丽堂皇的宅邸,口中喃喃说出了四个字:“萧家完了!”
眼见吴雨清离开了,木赤说道:“萧将军,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下决心干吧!”
张岳立即阻止道:“萧将军,夫人所言甚是,千万不可听信北夏人的谎话。”
孙大林早就忍不住了,他指着木赤吼道:“你这个夏狗在这妖言惑众,老子先灭了你。”说完站起来就要冲过去,但他身后的家兵立刻把手按在他肩膀上,凶狠地命令:“坐下!”孙大林丝毫没有畏惧,他身子一转,同时手一挥,挡开了家兵的手,瞪着家兵挑衅道:“凶什么?老子才不怕你,老子在天一寨当老大的时候,你还在你妈怀里喝奶。如果不是为了打北夏人,老子和兄弟们还在天一寨喝酒吃肉、逍遥快活,轮得到你这个毛都没长全的在这吆三喝四。有本事就来,朝这里来。”边说边指着自己胸口。
家兵也不是善茬,虽然年纪轻轻却没有被孙大林镇住,他冷冷地回应道:“别逼我,这里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孙大林鼻子里哼了一声:“老子和北夏人血战过,从天一寨带出来的兄弟都拼光了,你干过什么?有本事就出城去和北夏人干一场,不要躲在这府里把北夏人当爹。”
“你…”家兵被激怒了,刚要发作,只听萧刚大喝一声:“都给我闭嘴!”他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桌上的碗碟都跳了起来,他环顾了一眼四周,稍微调整了下语气继续说道:“萧某也曾为大杭尽过忠,远的不说,就在这扬州城,萧某和兄弟们苦苦支撑了大半年,希望拖到战局有变。无奈朝廷腐朽透顶,奸人当道,由着我们在这里自生自灭。不是我萧某贪生怕死,也不是贪图荣华富贵,只是我们现在的死没有了意义,大杭气数已尽,非我等所能为。再打下去,除了死更多的人、毁更多的财物外再没有任何意义。”接着他提高声调、口气异常严厉,“今天请诸位来,实在是不愿意看到我武税军内部流血,萧某愿意把所有事情都放到桌面上来说,不愿意在诸位不知情的情况下胁迫,希望大家和萧某一道带着武税军的弟兄们走一条活路,萧某这也是为大家着想。”说完,等着几人的反应。其实,他之所以没有用阴谋诡计将张岳这些人拿下,一是他知道自己还无法完全控制武税军,二是他确实看重这些人的才能,希望能说服这些人心甘情愿地追随他,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张岳明白萧刚整这鸿门宴的目的,他义正辞严地亮明了自己的态度:“我大杭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百姓成为了北夏人刀下的冤魂,萧某的家人,无论妇孺老幼,就全死在北兵的手里,我之所以还活到现在,之所以明知扬州危急却还以身犯险,就是为了抗击北兵,阻止其去残害更多的大杭人。因而,萧将军的好意,恕难从命!”说罢,他转头扫了一眼身旁的伙伴,问道:“你们呢?”
徐坤自不必说,正是北夏人的兵祸毁了他的家园,他才和姐姐从南阳逃到襄阳,如今他心爱的女人又突遭横祸,他心里的怒火正熊熊燃烧着,他稍微一用劲,手里的一只茶杯立刻碎成了粉末,他
瞟了一眼萧刚,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孙大林虎虎地回答道:“这还用说吗?我的兄弟们都战死在战场上了,我的任务就是为他们报仇,多杀几个北夏人。”说着转头朝孟彧问道:“你呢?”
“那还用说,生是大杭人,死是大杭鬼。自从开始守扬州,就没想活着出去。”荀彧的话斩钉截铁。其他几个人也纷纷表明绝不妥协。
膳厅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所有人都盯着萧刚,接下来的事就看他如何处理了。他的脸色很难看,只见他缓缓站起身,双手握拳,冷冰冰地说道:“既然各位都不愿意和萧某共享荣华,萧某也不勉强。”稍微顿了顿,他脚下一用力,坐着的椅子向后划去,离开了餐桌,接着双手一挥,吼道:“上!”
他话刚一出口,早已站好位的家兵纷纷从身上抽出短刀,朝几人砍来。自从家兵出现在身后,几人就有防备,此刻见萧刚发令,各自抄起桌上趁手的餐具作为武器。徐坤身子一缩,手往后一扬,捏碎的瓷杯粉末如刀似箭般射向身后家兵的眼睛,家兵没想到徐坤在如此逼侧的桌椅间还敢主动进攻,看到一道白光袭来,急着用手去挡,但徐坤在生命危在旦夕之时的这一击,饱含了他全身的功力,岂是家兵这一手就能阻隔?只听家兵一声哀嚎,一手捂着眼睛,指缝间鲜血直流,劈出的短刀失去了准头,力道也大打折扣,徐坤头一偏,手贴着家兵的胳膊往上滑,只听咔嚓一声,家兵的胳膊就断了,剧痛让他手一松,短刀就被徐坤夺了去,他没有任何犹豫,手腕一翻一横,锋利的刀锋就深深划过了家兵的脖子,家兵立马倒地毙命了。徐坤没有任何停顿,立刻朝正与张岳搏杀的家兵杀去,后背暴露的家兵不敢大意,立刻跳出战圈。徐坤的真正目标其实不是家兵,见张岳暂时脱离了危险,他身子突然一转,直接朝门边的萧刚冲了过去。萧刚知道徐坤的身手,惊得非同小可,他跳出大门,朝院子里大喊起来:“快快快,快给我上!”话音刚落,门外立刻涌进来几个家兵挡住了徐坤,将他逼回了膳厅中间。被团团包围的几人毫不畏惧,下手没有丝毫留情,招招毙命,接连又有两个家兵倒地。但这些家兵都是萧刚百里挑一、豢养多年的死士,功夫相当了得,他们全然不顾倒地同伴的哀嚎,围着包围圈中的几人频频发起攻击。一时间,宽敞明亮的膳厅刀光闪闪、血花四溅。
萧霓一直就看不惯张岳,这时又反对他们自立,对于阻挠自己想得到东西的人,她向来是不留情面的,何况是阻挠自己成为皇家公主的大事,她指挥着家兵不停地发起攻击,嘴里不停地喊着:“杀了他们,杀了他们!”眼见人多势众的家兵不但没有伤着对方,反倒自己死了几个,她气得大骂:“废物,一群废物!”遭到责骂的家兵又羞又怒,大叫着猛扑,手中的招式更为凶狠。郭攀紧张地看着战局,他虽然对张岳他们的不合作也颇为恼怒,但毕竟是从小到大的兄弟,心底里还多少有一点情分在,他最希望的结果是张岳和他一道行事,这样既增大了力量,又避免了兄弟反目成仇。因而他不停地冲几人喊:“你们就不要打了,我们几个兄弟一起做事不好吗?”
他不喊还好,这一喊把孙大林气得要命,他一边抵挡着家兵的攻击,一边破口大骂:“郭攀,你个孬种,竟然和北夏人勾搭在一起,你忘了你爹娘是怎么死的吗?真是有了老婆忘了娘!你爹娘要是知道你今天干的事,会从坟里爬出来揍你。”
“骂得好!”孟彧大笑起来,“我孟彧真是瞎了眼,竟然和你这个杀害大帅的人称兄道弟,我呸!”
郭攀被骂得恼羞成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恨恨地回骂道:“我让你们骂。”说着冲到膳厅门口朝外大吼:“再来人,把他们灭了。”门外又冲进来一批家兵,但膳厅只有这么大,冲进来的家兵无法投入拼杀,只好在周边干着急。郭攀看出了问题,对这批家兵布置道:“你们上去,把他们换下来。”
得到轮换的家兵退到旁边休息,萧霓高兴地夸道:“这个办法好,看他们能撑多久,累死他们。”得到爱人夸奖的郭攀兴奋异常,不停地大呼小叫。
张岳也看出了这种车轮战法的凶险,家兵源源不断,而自己的体力是有限的,长时间耗下去,真的会如萧霓所说,必须尽快冲出去!他低声对背靠背的徐坤说:“不能这么拖下去,要冲到外面去。等下听我口令,一起往外冲。”
“好!”徐坤这次没有要求留下来殿后,他瞅准机会,把张岳的安排告知了孙大林、孟彧几个人。
虽然郭攀和萧霓不停地催促,但家兵对几人的身手颇为忌惮,此时都想通过这种战法消耗几人的体力,再寻机下手,因而攻击不像开始那般凌厉了。张岳看准时机,抓起地上一具家兵的尸体呼呼地旋转起来,尸体上的血水如雨点般飞散,周边的家兵纷纷后退,张岳突然手一扬,尸体挟着风声朝膳厅大门飞去,围攻的家兵惊呼起来,赶紧往旁边躲,见机会来了,张岳大喝一声:“走!”徐坤和孙大林、孟彧几人立刻抽身,跃到了门外院子里,家兵追了上来,张岳刷刷劈出几刀,阻止住家兵,自己也跟着跑到了院子里,几人迅疾跑向大门口,徐坤从怀里掏出一个烟花一扭,灿烂的七彩焰
火腾空而起。
他们在前面跑,萧府的人在后面追,眼看过了一个小湖就到大门了,萧刚在后面大喊:“沈雄,堵住他们!”沈雄一直在守卫着大门,此刻见张岳几人跑过来,立刻指挥家兵从湖两边包抄,张岳一看前路已被堵死,后面的家兵又掩杀过来,他心一横,对几人说道:“和他们拼了!”举起刀就要冲杀过去,徐坤急忙低声说道:“姐夫,去桥上吧!”
张岳一看,湖中间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桥,桥头有两个家兵守着,他一下就明白了徐坤的意图,立刻朝小桥冲过去,守桥的家兵和张岳和徐坤厮杀起来,孙大林和孟彧则拖后防备。几个回合过后,两个家兵不敌,只好往桥上退,沈雄见状,立刻指挥家兵从另一侧桥头堵过来。桥的中间有一个小台,摆放着石桌石椅,平日里萧刚很喜欢在这里休息。冲在前面的几个家兵接连受伤落水,在湖里扑腾哀嚎,听得岸上的人心惊肉跳。桥面不宽,只容得下两个人站立,尽管萧霓和沈雄在两侧桥头拼命催促,但家兵慑于几人的身手,都不敢上前,气得萧刚大骂不止。
汗水已经湿透了几人的衣裳,夜风袭来,寒意彻骨,虽然家兵暂时停止了攻击,但终究得想办法冲出去。
徐葭邀请庵堂里的尼姑们到住处一起吃年夜饭,感谢她们的照顾。饭后,几个年轻的尼姑和文英姐弟一起玩耍,徐葭则和住持到院子里散步闲聊。突然,天空中出现了七彩的焰火,在漆黑的夜里异常耀眼,徐葭一惊,这是徐坤做的焰火特有的图案,按照他们的约定,只有在遇到紧急情况时才会燃放这烟花,她赶紧问身旁的住持:“那是什么方位?”
住持辨别了一下,说:“这是城中。”
“是不是兵营那边?”徐葭知道这种烟花只有从襄阳来的几个家人身上才会有,徐坤也告诉了她张穆不会去萧府赴宴。
“不是。”住持很确定,“兵营是另一边。”
既然不是兵营,那就很可能是萧府那边了,徐葭马上追问:“萧府是那边么?”
“对,萧府就在那边。施主,怎么啦?”住持看徐葭神色紧张,感觉事态不好。
“我要去萧府,我弟弟遇到麻烦了。”徐葭边说边往屋里跑,吩咐文英赶紧帮忙收拾东西,紧跟着她进屋的住持看她如此急迫,知道事态紧急,于是问道:“施主,贫尼和弟子们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吗?”
徐葭收拾了几样重要物品打成一个包袱,挎在身上,对着师太鞠了一躬,急急说道:“这些天在这里多有打扰。就此别过,师太保重!”说完就牵着文英姐弟就往外走。住持追上来,诚恳地说:“施主带着两个孩子,多有不便。依贫尼意见,要不将孩子留在这里,弟子们会帮忙照顾,施主回头再回来带走。”徐葭当然知道师太说得有道理,如果真的徐坤他们在萧府遇到了危险,她带着两个孩子可能很难帮上忙,她也相信师太会照顾好文英姐弟。正当她犹豫时,文英却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带着哭腔说道:“大姐姐不要丢下我和弟弟,我们要跟着你。”看着姐弟俩的眼神,她的心一下就软了,另外她也考虑到,如果萧府真的发生不测,她们不一定还能回到这里来,如果那样,这姐弟俩怎么办?想到这,她坚定地说:“好,我们一起找徐坤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