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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 他们到了遥州东南方的邢州,此地正上方对着的点在溪山与沧州之间, 邢州下的卫所吴家与裴家都有掺和,因而出事时也自然谁都无法完全摘出去。
前世那场刺杀依然如期而至,卫所军不知是真不堪一击,还是有人从中作梗而压根无所作为,总之,等他们与敌方打了照面后, 他们已不得不弃了驻扎地撤退。
那伙刺杀的人并非刺客,准确来说是一支训练有素,令行禁止的精锐骑兵,长于箭法,又似对此地早已熟悉,利用地形包抄, 一时之间神出鬼没, 很不好对付。
沈辞已有准备, 要锦衣卫与两千三大营骑兵先护送谢如琢在前,抽出刀掉头,对宋青来道:“你跟在陛下身边, 别坐马车了, 带陛下骑马。我带人断后,会留个活口。”
宋青来没什么意见,没想到正要上马的谢如琢听见这话霎时回头, 眼神冷冰冰的, 咬牙道:“朕不同意!沈辞,朕之前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必须听我的!我不许你离开我!要走一起走!”
身边的锦衣卫与士兵都吓了一跳, 怔怔看着谢如琢,感受到四周突然安静,又默默去看沈辞。
已经准备走人的沈辞其实也愣住了,就算此时谢如琢告诉他自己是重生的,他也想不明白为何谢如琢的情绪会突然这么激烈。
谢如琢此时的样子有些令人心惊,他像是被什么邪祟魇住了,眼睛红得将要滴血,一眨不眨牢牢锁住沈辞,又像一个猎人盯住已经落入陷阱的猎物,生怕自己一眨眼,猎物就会消失在他的眼前一般。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心里那口气上涌得莫名其妙,前世沈辞肩上那道长长的疤痕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即使身上还有许多战场上留下的伤,那条伤疤也依然很是扎眼,每看一次就刺痛着他的心。
既然老天给了他一次重活的机会,他就是想不顾一切地撇开所有前世的遗憾,否则这一世他也入土难安。
情势危急,沈辞只是默了两个眨眼的工夫,就迅速做出了决定,给宋青来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点头道:“我断后,我断后。沈经历带陛下先走吧。”
后方敌人的箭矢已迫近,破风之音几乎是近在耳畔,沈辞提刀打飞了一支箭,探手一把将谢如琢捞上马,喝了声“走”,纵马向着平原跑,他们人多,到了平川旷野上,没了地形掩护,对方就无处可躲,围剿即可。
夜晚的风呼啸着从耳边掠过,身边的景致飞快后退,谢如琢与沈辞贴在一起,纵马夜奔,身后还有交战声,明明该是更紧张的时候,可谢如琢却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的眼神又变得静如深潭,后背靠着沈辞的胸膛,温热感将风带来的清凉之意驱散,熟悉的温度如一捧暖流,抚平了五脏六腑的狂躁不安,也冲去了如潮水般快要湮没他的患得患失。
沈辞没有说话,但能感受到谢如琢已恢复如常,不再像前面那样激动,握着缰绳的手被谢如琢小心地捏了捏,见他没什么反应,那只微凉的手又轻轻地包了上来,一下一下摩挲着他的指节。
“陛下,没事了。”沈辞虽然还心中有疑问,但谢如琢的紧张他看得出来,轻声安慰道。
原野上没有灯火,黑黢黢看不到头,天上也没有月亮,视线更暗得厉害,谢如琢静了许久,等到身后的声音少了危险,马儿跑的速度慢了下来,才应了一声:“嗯,没事了。”
前面跑得着急,沈辞右手握缰,左手紧紧扣在谢如琢的腰腹上,几乎是把人箍在了怀里,此时稍稍松了劲,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情况,宋青来已带着人在收尾,一旦到了平原上,那伙人就没了优势,收拾起来并不费劲,这一世他们反应更为及时,比上一世结束得还早。
沈辞柔声问道:“前面陛下是担心臣有危险吗?”
谢如琢早已意识到自己前面失态了,此时有点心虚,但那种心有余悸和无来由的偏执情感却是真实的,他声音闷闷地问道:“沈辞,是不是只要是为了我,你就不会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受伤还是去死都无所谓?”
沈辞张了张嘴,意外谢如琢前面的失态竟是这个原因,他手指微蜷,指骨抵着谢如琢的掌心,仔细想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确实记得前世他们回程时遇到了衍王的人刺杀,即使之前就有所察觉和猜测,仍是惊讶于对方的准备充足,而他想了很久才想起来他好像在这场刺杀中受了点伤。
只能说是好像受了伤,因为他真的不记得了。
这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值得记一辈子,这辈子还要去想起的大事,他前世受过很多伤,死都是因为致命的箭伤,不管是曾遇到过刺杀,还是战场上遇到了危险,他都觉得微不足道。
谢如琢就是他的命,是他在十一岁那年就说好要保护的人,为他征战,为他受伤,为他死,都是他出于本能会去做的事。谢如琢不止一次地问过他这样做值不值得,可他从未想过值得二字,谢如琢心里有他,就是他一辈子所能得到的最想要的东西,其他的他都不想要,也就无所去得,无需这些无谓的考量。
面对这一世的谢如琢,缱绻的柔情与酸涩的心疼总是能盖过所有疑惑,沈辞想,也许前世是他忽略了很多事,谢如琢应该也是时常这样患得患失的,怕他走,怕他讨厌自己,怕他留自己孤身一人站在高台上,只是他们因为种种意气用事的争吵而甚少平心静气地推心置腹。
前世的最后,他真的走了,留谢如琢孤身一人度过余生。
沈辞反握住谢如琢的手,让马儿自己慢腾腾在原野上走着,低声说道:“只要看到陛下安好,臣确实不在意这些。但臣也不会随意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因为……比起为陛下死,臣更想陪在陛下身边,就像说好的那样,一直保护陛下,一辈子。”
谢如琢他们还没到乐州,皇帝在回程路上遇刺之事就已人尽皆知,一回朝,众臣都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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