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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自离开卫指挥使司后便成日待在驿馆, 他没有擅作主张,而是将这些证据一一列明, 写成奏本连夜递到了京城,安心在驿馆等着谢如琢的旨意。
这一等便等了七八日,京城有回音时此事竟又出了新的变故。
京城的官员大概也没想到杜若他们敢这般动粗,以快刀斩乱麻且不计后果的法子搜来了名册与账簿,直接将卫所军吃空饷、做明暗账的丑事抖落出来,可称胆大妄为。
也不知是有人暗中搅混水, 还是文官们不想皇帝真的如此顺利清查完毕,将卫所势力收归己有,又或许是内阁突然想到了当日皇帝提到宋青阁的用意,朝中开始齐心协力将宛阳宋家拉下水。
在清查卫所军一事上,宋青阁一直是置身事外的,大家也都是明眼人, 知道宋家和卫所当真无甚关系, 请求彻查的奏本都还是宋青阁自己主动呈上的, 但心里清楚是一回事,涉及利益偏要拉你下水又是另一回事了。
朝中言官纷纷上奏言微山离宛阳最近,指挥使侯彦曾在宛阳下属的卫所领过职, 既然微山卫指挥使司有问题, 宛阳恐怕也脱不了干系,矛头直指宋青阁也与卫所军勾缠不清,干净不到哪儿去, 全然不管指挥使司里还有个裴元恺的儿子, 而侯彦早在八百年前就和宛阳没关系,转向与裴家亲近了。
内阁不管谢如琢到底对宋青阁存的什么心思,眼下乱上加乱才是好事, 更多的势力卷进来才能让皇帝更步履艰难,便也上书附和,直言既然朝廷要查个明白,就请钦差去宛阳一趟顺便查一查,将此事真正从里到外查透彻才算是不虚此行。
这两日谢如琢直被这帮人说得脑袋嗡嗡,知道内阁一定在等着看好戏,他要是不查就是打自己的脸,显得是他自己不敢查,有违当初信誓旦旦说誓要查个明白的初衷,要查就是主动拉宋家下水,宋青阁虽与卫所军没什么勾连,但真要细细一查也有不可言说的事,到时他就是先得罪了裴家,又得罪了宋家,进退维谷。
宋青阁听闻朝中群臣质疑他宋家与卫所军沆瀣一气,怒而上书,表示自己行的端坐的正,可以把宛阳的大门打开,请钦差前来查,还他们宋家清白。
这份奏本看似说得光明磊落,夜半不怕鬼敲门,但谢如琢心里再清楚不过,宋青阁也是被逼无奈,文官们已经打算拉他下水,就没有独善其身的道理,遮遮掩掩反而更容易被抓住把柄,倒不如自己大大方方地做足样子,还有回旋余地。
谢如琢默不作声地准了宋青阁的所奏之事,当日他非要提一嘴宋青阁其实也是为了今日,与其说是内阁想乱上加乱,不如说是一开始他就已预先下好了每一步棋,是他主导了这场乱局,内阁所做只不过是正中下怀,孙秉德再警觉也无法未卜先知,说到底还是得见招拆招,到了这一步他能做的最好办法就是将矛头指向宋家,给皇帝这边使绊子。
前世陈章前去清查卫所,他被逼无奈与裴元恺做了交易,暗下杀手才摆脱了内阁此事上的掣肘,成功让杜若前往,达到了应有的目的。
这一世孙秉德诬陷杜若,他将计就计,省去了要下杀手的步骤,之后的事便和前世无甚差别,借清查卫所与宋家谈判,再压制裴家,皆在他掌握之中。
因而只有让宋青阁卷入这趟浑水,他才有和宋家把所有话说开的契机,这是非做不可的。至于怎么谈妥,孙秉德就猜不着也管不着了,那是他的事。
谢如琢传旨杜若立马动身去宛阳,但随即他又派人另外送了封密信过去,要杜若去了宛阳后先按兵不动,别真查,做做样子即可,等他传新的消息再动。
人在微山的杜若收到了圣旨与密信后,与沈辞、宋青来一道前去宛阳,在驿馆安然住下,每日去宋家转一圈,再回驿馆喝茶聊天。
宋青来要避嫌,也怕他惹事,被杜若按在驿馆哪也不能去,沈辞就负责每天盯着他,两人都快大眼瞪小眼瞪出毛病来了,朝中终于又给他们传了新消息。
只是这新消息着实骇人,因为和消息一起到的,是谢如琢本人。
皇帝又称病溜出京城了。
其实早在沈辞出京后,谢如琢的心就也跟着飞出去了,日日后悔为何要把沈辞派出去,隔日能亲密接触一次的骑射教学都泡汤了,但他还很有自知之明地谨记自己是个皇帝,有一个国家要管,虽心里烦闷,该做的事还是井井有条地做着。
然而文官们突然拉了宋青阁下水,谢如琢灵机一动,发觉这是个大好契机。
他早就想找宋青阁聊一聊了,一直这么不咸不淡地僵着也不是个事儿,总得跟吴显荣、齐峻茂一样把话都说开,而这种事他素来是不放心交给任何人的,必须他亲自谈,这不就有了一个现成的借口可以溜走。
不过此时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正是多事之秋,他的一举一动都会比以往变得更为敏感微妙,故而大摇大摆地出京是行不通的,只能走偷溜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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