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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如琢想到王谌也是当真灵光一现, 前世在重建三大营时跌了不少跟头,与文官们闹了不知多少次, 几年了才终于在他不好看的雷霆手段下彻底攥在手上,让沈辞做了三大营提督。
那样的较劲太累了,且会因此耗去很多宝贵的时间和精力,正如杜若所说,大虞经不起太多内耗,文官之间党争要收一收, 其实帝王与文官之间的争斗也该收一收,能各退一步对谁都好,对大虞也好,因而这一世的谢如琢因为前世身心俱疲不想再折腾了是一回事,吸取教训也是一回事。
在司礼监和御马监之间来回想了几番,他才忽然间想起被遗忘的王谌来, 觉得或许这将会是一个转机。
但何小满说的也是事实, 王谌从前在那般激烈的朝堂混斗中就素来消极, 无人犯他,他也不会想着去犯人,现在换了个皇帝,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他这么做也是明哲保身,想要颐养天年。
谢如琢似是陷入了久远的记忆中,眼神也跟着邈远起来, 道:“大概是十年前了吧, 朝廷出兵帮晋王清剿了流寇,晋王为了谢恩,进献了不少好东西到宫里。父皇赏了我的几个皇兄和皇弟, 却唯独忘了还有我这么个儿子。当时我就在殿中,王谌看了我一眼,提醒了父皇还有六皇子未得赏赐,父皇这才注意到我,赏了我一个玉坠。和其他皇子的赏赐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但我那时还是觉得很开心,因为父皇几乎没有送过我什么东西。因为这件事,我一直很尊敬王谌,也知道平日他时常会把玩得如脱缰野马般的父皇拉回来。但他却从不做对不起父皇的事,言官劝谏得不太好听的奏本他都会挡下来,留中不发。若说最忠于我父皇这个昏君的人,一定是王谌,可唯一敢不顺着父皇,最是清醒的人,还是只有王谌。我曾经想过,若他不曾入宫,他会是一代名臣。”
他口中说着十年前,但对于这一世的他来说,其实已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只觉那些记忆确实都太遥远了,轻叹一声,道:“所以如果王谌不愿意,我也不会逼他。”
何小满垂下眼,似也在回忆一些旧事,这般沉默了半晌,低声道:“奴婢在去冷宫前和王掌印有过一面之缘,他算是有恩于奴婢,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奴婢,若是陛下真的决定要让王掌印提督三大营,奴婢可以试着去见见他。”
这件事从没听何小满说过,但何小满一说来冷宫前,谢如琢就有所意会,应当与那件何小满一直不愿说的事有关,因为那件事何小满才被打发来冷宫的。
“谢谢伴伴。”谢如琢亲昵地抱着何小满蹭了蹭他,“这事尽力而为就好,王谌不愿就算了。”
何小满应了一声,当夜在宫里歇息下,次日一大早就去找王谌了。
那件他不愿说的事其实不少人应该都有所耳闻。
六年前,他攒了些银钱想离开钟鼓司这腌臜地方,来内廷伺候,尚膳监的掌印太监周彬主动找他说愿意让他来尚膳监。他傻乎乎地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有一处安身之地了,没承想周彬是看上了他的脸。
宫里的宦官寂寞久了,和宫女结对食的不少,阉人找阉人的也非稀罕事,听闻周彬在宫外还会找小倌,他那时太过天真,把银子给了周彬却被告知不够,他懵懂地看着周彬,而后听到周彬说,如果愿意用身体换,一文钱都不收他的。
他吓坏了,周彬来撕他的衣服他就跑,拽他的头发他就咬上去,那天他整张脸都被打得青紫发肿,全身都是带血的鞭痕。
周彬威胁他说,若是他不愿意,就要划烂他的脸,割了他的舌头,打断他的手脚,把他扔去乱葬岗被野狗慢慢咬死,他那时确实不太想活了,在钟鼓司这么多年暗无天日的日子他都过够了,让他在一个阉人身下承欢光是想一下就觉得死真是件美妙的事。
那天最后周彬把他关了起来,让他再好好想想,他饿了两天,一个没有见过的太监打开门放他出去了,周彬叫那个人“老祖宗”,还向那人解释自己没有想怎么样,是他贿赂自己,还拿出了他送去的银子给了那个人。
他知道这人就是司礼监掌印王谌。
王谌同周彬说那点破事别以为自己不知道,让周彬收敛着点。
“你这张脸不适合在宫里待着,容易惹祸事,哪天不明不白死了,定然是因为自己这张脸。”王谌淡淡扫了他一眼,同他说,“有个地方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能不能转祸为福全看你造化。你去冷宫吧,六殿下身边没有人伺候,以后六殿下就是你主子。”
周彬背后是有朝堂上的一些势力的,王谌不会和周彬撕破脸,但在那之后,周彬都没有再找他,王谌那样说了,十二监也没有人会再要他,于是他收拾了行李去了冷宫。
后来在冷宫时,他有时会想起王谌说的话,不知为何,会无端生出心悸的感觉。
王谌的眼神像能一眼看破人心,也像能一眼看穿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能看穿的事。
谢如琢现在之所以能这么信任他,是因为在冷宫互相扶持的患难之情,若是当初他没有去冷宫,而是其他的什么人去,那么现在的东厂督主也许就是那个人。
人对患难之交总是会有天然的信赖,王谌难道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他记得王谌说“六殿下身边没有人伺候”,从另一个角度想,这句话是不是在暗示他,如果他能在冷宫忍下去,只要来日六殿下有出来的一天,他就能彻底转祸为福。
而王谌还补了后半句,告诉他以后六殿下就是他主子,是不是又是在告诉他,利用六殿下往上爬是一回事,但他这辈子都要忠于这个主子,不然还是会死得不明不白。
他不知道王谌是不是有这样的意思,后来诸事繁杂,这些话也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淡去,但如今谢如琢再次提起这个人,重新勾起了他的记忆,他忽然心惊地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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