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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一连数天,俞正阳和盈雪门众人都禁足在家。每日中午晚上两顿吃食,由坊中统一开伙,再经邻长分发至各家。后来听说城中已经排查完毕,才渐渐宽松起来,每家发了块木牌,一日间可容一人凭木牌外出。
俞正阳练刀的热情还没完全减退,见一天只能出去一个人,也便不慌不抢,任由唐玉辉安排去了。他自己就是练刀、发呆和睡觉。也不知道又过去多久,这天直到申时也不见坊中放饭,他才惊觉门中只剩下他一人了。
回想起来,近来几天唐玉辉总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偶尔拉着孟澄和赵振国在厨房里密会,看到自己进来又立马住嘴,一脸尬笑,着实可疑。
俞正阳装模做样地犹豫了片刻,便放出了心中那个跳脱的自己。“辉叔!辉叔?”他高声叫了几遍,见不见有人回应,才放下心来,大摇大摆的走出门去。他轻轻地带上大门,嘴里自言自语道:“不是正阳不听话,实在是饿得受不了。”
街巷中一片宁静祥和,哨卡早已撤掉,路上也不见巡逻的兵士。俞正阳溜达到主街上,买了两个热腾腾的烧饼,又摸到卤货摊,狠心买了半斤猪头肉,烧饼也不破开,两个前后一夹,大嚼起来。
大概是折冲府遇袭导致人心惶惶,街上闲逛的行人并不多。店铺倒是开了七七八八,只是缺少顾客,各家的掌柜伙计,要么缩在柜台后面打盹,要么靠在门边百无聊赖地发呆。
俞正阳沿街走着,只听一串叮叮咚咚的脆响。他扭头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群人骑着白马悠然而来。这些白马皆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通体雪白,不见一丝杂毛。马头上覆着纯银打造的护额,颈间悬着一串银铃,随着马身小幅颠簸而叮咚作响。马上坐着的人皆身着金丝滚边的月白长袍,腰间带玉,男佩蛇纹玉,女佩独山玉,一个个均是风度翩翩,潇洒倜傥。
马队之后是并排的两台步辇,每台由四名壮汉扛着,其上分坐两名女子,仍是一袭金丝滚边的月白衣裙。一人盘膝而坐,膝上摆着一张桐木古琴,一人屈腿跪坐,怀里拥着一把紫檀琵琶。两人也没有演奏乐曲,只是间或拨动琴弦,或清冽或悠扬。
抱琵琶的女子生着一双桃花眼,嘴巴虽然不算小巧,但是涂得鲜润樱红。嘴角天生长得微微上翘,唇边一颗丁点大的褐色小痣,好比明月盘中点缀的玉兔捣药的虚影,更衬得她整个面庞明艳动人。
与抚琴的女子相比,她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只是将琵琶随意靠在肩窝,一手也不按弦,缩在广袖中悉悉索索。俞正阳疑惑她是不是把手藏在衣服下面挠痒,却见她的手从袖中捏出一把匕首。匕首包着鲨鱼皮鞘,通体乌沉,虽没有出鞘,也看得出其吹毛断发的锋芒。
她另一只手从琵琶前面绕过来,把广袖收作一团,往肘上一捋,露出下面穿着的收袖劲装。许是摆脱了束缚,她得意地晃了晃头,发间玉簪的流苏也随着欢动。她似乎还明白自己所处的情境,只是用单手握着匕首,或刺或挑,或点或撩。匕首不过七八寸长,在她手中疾如骤风,迷若松影。
在步辇后面,跟着两匹雪白的骏马,毛色水光油亮,马鬃绵长如瀑。马身没有过多的缀饰,只是戴着由软玉串成的辔头。马上各坐一年轻男子,依然是金丝滚边的月白长袍。一人脸盘多棱,宽鼻鼠耳,吊梢眼,腰间佩着一块青白玉。另一人生着一双远心眼,一张阔嘴,上唇极薄,下唇却肥厚,佩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玉。饶是隔了这么远,俞正阳也能看见玉中波纹袅袅,宛如日映水潭。
这两人比起前面走过的那些人,样貌上可是差得远了,不过吊梢眼的男子全程下巴微抬,透着睥睨寰宇的态度。他们两人身后数十丈外,远远还缀着大队的人马,密密麻麻难辨人数。
阔嘴的男子在马背上扭扭捏捏,“表哥,还没到吗?我有点想出恭。”
吊梢眼的男子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按着腰间的剑柄,看都没看他一眼,“忍一下,咱们千里迢迢从九沧过来,可得让这帮土老帽见见,什么才叫大宗大派。”
阔嘴的男子面露难色,“好像、好像是晌午吃的那只烤兔子没熟透,吃到最后还有血,也没什么滋味。”
吊梢眼的男子扭头瞥了他一眼,“出门在外,得过且过吧,哪能像在家里一样。”
“可是我肚子里是真的不舒服。”阔嘴的男子一手揉着肚子,“要不我先下马去巷子里解决一下,别担心,我随身带着草纸呢。”
吊梢眼的男子有些不耐烦,“博博,出门前阁主是怎么交代的?”
阔嘴的男子仰头回忆了一下,“我爹说这次出来,一切听表哥的,令行禁止。”
“阁主的话你敢不敢不听?”
“不敢……”
“那表哥的话呢?”
“也不敢……”
吊梢眼的男子满意地点了下头,“好,那表哥命令你忍住。溯流庄就在前面,约摸还有两三里,照我们现在的速度,一顿饭的时间就到了。”
“好吧。”阔嘴的男子按着肚子感受了一会儿,又问,“表哥,一顿饭是多久啊?是吃碗面那么久?还是我爹五十大寿那么久?还是说,像八姐姐结婚时摆了流水席那么久?”
“像你上个大号那么久!”吊梢眼的男子怒道,似乎觉得自己语气太凶,他随即挂了笑在脸上,“博博,你不是带着果脯吗?先吃几个,顺顺肚子。”
“我怎么把这都给忘了!”阔嘴的男子喜笑颜开,从怀里掏出来个鼓囊囊的锦袋,扯开袋口,头埋在里面找了一会儿,拿食指和拇指揪出来一条暗红扭曲的东西,“表哥,这条山楂给你吃。”
吊梢眼的男子也没细想,接过来便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叹道:“博博懂事了啊,知道先给表哥。”
阔嘴的男子头又埋回锦袋,“谢谢表哥路上照顾我。”
“嗨,说这些,咱兄弟俩谁跟谁。”吊梢眼的男子想伸手搂他一下,却见他头也不抬,双腿一夹马腹,几步小跑到前面,嘴里说着:“还有就是那条雪山楂上的糖被我舔掉了,只剩山楂太酸了,吃不下。”
阔嘴的男子驱马和步辇并齐,对抱琵琶的女子道:“师妹,你吃果脯吗?”
女子手中的匕首正舞得飞起,冷不丁被搭话,心里一惊,匕首咣当掉在辇上。她慌忙用裙子盖住匕首,扭头一看,放松下来,“纪师兄啊,我还以为是韩师兄呢。”
“嗯,是我。”说话间阔嘴的男子已经捏了两三个杏干进嘴,随手在襟前一抹,月白的缎面上登时沾上两道橙黄的糖渍。他把锦袋往女子面前送了送,“师妹,想吃什么尽管挑,我这有桃干、杏干、话梅、蜜枣。唔,山楂就不要吃了,刚给表哥吃了一条,看他脸色不太好,估计是坏了。”
“我不吃了,谢谢师兄。”女子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阔嘴的男子看愣了神,微张着嘴不说话。女子扯了下他的衣襟,“师兄,衣服脏了,小心韩师兄数落你。”
阔嘴的男子大窘,涨红了面庞逃回吊梢眼的男子身边。过了会儿,他问道:“表哥,你说为什么米师妹不能和我们一起骑马,要坐在辇上呢?她也不会弹琵琶。”
吊梢眼的男子不好对他发作,没好气地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还想问为什么要我来做这苦差事。你看看这两旁的店铺,伙计是死了亲娘吗?脸苦得比乞丐还惨。还有这饼摊,小老儿指甲缝里的泥抠出来也有二斤了,是卖饼还是下毒呢?还有这三三两两的人,瞅那一脸畏缩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逃犯偷了别人的衣服呢。我就和我娘说了,恒武这边不是什么好地界,穷,臭,脏,乱,非让我来。我堂堂金鳞阁的‘惊蛟公子’,跋山涉水来保护这帮贱民?说什么怕蛮子使坏,我看这里的人离边关太近,怕不是早就是蛮子的杂种了!”
啪地一声,不知道从何处飞来了半个烧饼,正中吊梢眼男子的胸口。烧饼上好像抹了什么东西,竟就这么粘在了他的胸前。吊梢眼的男子噫地尖叫一声,双手扯着衣袍猛抖。烧饼掉了,衣服上却留下了一圈褐褐黄黄的东西。
阔嘴的男子抽了抽鼻子,“表哥,闻起来好像是猪头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