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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滴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叮咚作响,清脆悦耳。阿礼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先辈们发现云窟里除了没有人类之外,几乎和外面一模一样,甚或更美,一样有丛山,溪流,植被,森林,走兽,也会刮风下雨,日夜轮替,几乎无所不有。虽则有星星没月亮,不过太阳也变成了一块有趣的发光天幕,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色“凤凰”。更有许多不知名的生灵与花草。长着彩翅的鱼儿,似若姣龙的食草爬兽,性格温和。各种花儿争奇斗艳,鸟儿欢快鸣唱。常常一早醒来推开窗户,窗外竟然聚集了一群彩色鸾鸟,一只只就跟宫里梁上雕琢的图案一般无二。它们在草地上随意啄食,羽毛丰泽多彩,身姿高贵优雅,十分好看。
有一天,日光和煦,大家正忙着修缮各自的房屋。屋前的月池边突然来了一只猿猴。这只猿猴长相甚是奇特,不但形体比一般猿猴大出好许,而且通体黄毛,金光闪闪,嘴巴和眼睛长得红彤彤地,有如朱漆。它向众人望了望,想必是觅水而来,低头喝了一口水转身便走了,好像识得人性。
大家感到十分有趣,第二天便有两个年青人循着这只猿猴的足迹,去到相隔四五十里外的森林里。那是先人们还没踏足的地方。他们想看看这云窟里到底还有什么未曾见过的东西。就这好奇心,不但害得他们丢了性命,也开始了窟里的人们与猛兽之间长达数年的战争。这些猛兽并非真正的猿猴,它们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名字,叫“雍和”。它们比猿猴凶猛得多,它们有自己的族群和交流方式,它们的领地意识很强。谁也没有想到,两个年青人的骸骨三天后会出现在月池边上的一个凹陷处,同时在月池边还有上百只雍和,它们齐声吼叫,响彻云霄,恍若地震。尽管大家愤怒难抑,见了这等声势,却也不敢贸然出去。雍和们仿若只是“示威”,并不对木屋进行攻击。“示威”过后,他们很快就消失了,好像事情从此告了一段落。
那时候先人们并不明白是自己的人侵犯了它们的领地,因此招来的杀身之祸。有些人便指天发誓非要替死者讨个公道,要在这世外“云窟”里建立起一套“王道”。人,依然是最高的统治者,凌驾于万物之上,绝不容许这些畜生们横行肆虐。赵氏几位是皇上的堂亲,在众人中说话的份量一向很重。当下便要组织壮丁设陷诱捕那些雍和。大部分已经饱尽折磨的人却不想再生枝节,只想安安静静地在云窟里生活下去,于是历史再次重演,有些人便悄悄搬到了别处生活。最后分崩离析,演变成了你爸爸所属的崖族,我们的树族,圣湖边上的水族,居住在蛰央山里的土族和远在云窟北边的火族。而云窟里独特的食物以及水土让崖族们变得高大威猛,擅于攀崖;水族们则习于水性,不畏瘴疠;树族们惯于林木,筑巢而居;土族们身强体健,刀枪不入;火族们长于用火,不惧地热。更有极地的奇人异士,珍禽猛兽,神奇植物多不胜举。
可是如此多彩的世间,欲望还是战胜了人们,赵氏们开始在屋外六七里的地方挖坑埋韧,构筑陷阱,抓了几只年幼稚嫩的雍和,将它们剥皮杀死,把头悬挂在树林里示威。以为此举尽可阻吓那些畜生们不敢进犯。那知一天夜里,雍和们居然大举来袭。它们将人们精心布置的防御工事一一毁坏,并大肆破坏房屋,在夜光下怒吼嚎叫,撒咬兽睛看到的一切,甚至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粪便,咆哮着追赶人们。
先人们慌忙躲进山洞里,拿住巨石顶死洞口,才算逃过一劫。自此,双方仇恨更深,雍和将人们视为另一个天敌。其实它们并不同于一般的生灵,在某方面更接近于人,比如它们伤心时也会流泪,愤怒时也会拿起石头袭击敌人。它们对人们的举动似懂非懂。先人们对它有所了解后,再也不敢轻易惹怒它们。在漫长的云窟历史中,有记载的大规模冲突也只有堪堪的四、五次,这相较于云窟中近两千年的时间并不频繁。只是到了十年前,不知为何,它们突然向东迁移,这样一来,和我们的冲突便时有发生,大家互有伤亡。终于在它们的头领朱令——一只更加巨大的雍和的带领下,向我们三族发起了史无前例的大袭击。朱令不但力大无穷,善于攻击,它的头脑好像更加灵敏,能猜中人们的心思。
开始时我们节节败退,水族们从岸上又撒回到了湖里,树族们则躲进了长公主的崖城里。你爸爸收到长公主寄在锦囊里,差羞羞带去的短笺,便火速从窟外赶了回来。六年里,他二十一次带领崖军阻击了它们。在第七个年头,他率领一十九名死士,从崖城的东面潜入雍和的栖息地,趁它们不备,用迷离花粉奇袭了它们。这也是不得已的策略,迷离花粉是紫幽花粉和桂竹叶的叶汁晒干混上石岩粉做成。紫幽花粉催人入眠,桂竹叶汁本来奇毒无比,混在细如齑粉的石岩末中,发生作用,毒性去了八成,却会使活物吸入后四五天内昏昏沉沉,暂时失去战斗力。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减少伤亡,为了已军,也为了雍和们。
第二天晚上,朱令带着未被紫幽花粉攻击的残部继续向长公主的崖城进攻。尽管他们自小在树林里生活,比崖族们更擅长引蔓攀爬,但在崖壁之上,面对住惯了高处的崖族并无优势。兼且他们除去被紫幽花粉迷倒的已所剩无多。就在离崖城两百米处的“镜壁”前,劝说无果,被你爸爸带领的“崖军”击落过半。那“镜壁”名副其实,是一处百丈来高,平滑如镜的岩石峭壁,不管人兽,稍有差池,一旦跌入深渊,必死无疑。朱令无功而返。但它是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异兽。不但识得人言,叫人难以理解的是居然颇通人姓,它不屈不挠,屡败屡战,三番四次独自来犯。每一次都是选择雨夜而来,为何是雨夜,没人知道。而崖军之中,除了你爸爸,更无人是它对手。
令人意外的是,几番交手之后,竟然和你爸爸成了要好的朋友。人兽之间,一旦交心,更比世人可信。就好比羞羞,它几乎从不离开我,除了我叫它去“办点事”外——它就是这么叫人信赖。
自此,不但再也没有别的雍和来扰,朱令还常常带着你爸爸去到自己曾经涉足的奇异之地,探幽览胜。你爸为了窟里长久和平,一直有约必赴。
但其实,战争一结束,他的心便早已飞出窟外。
一天夜里他回来后和我说,他很想再出窟一次,这次却不是受长公主之命,他有要事非走不可。既然人兽战争已经结束,他想出去,也没什么不妥。想不到的是,就在不久之后,就在他与朱令翻过黑金山,抵达极北时,他们一起遭到了异兽的攻击,在乱石堆里,尉太为了拯救朱令而身负重伤。“两人”搀扶着艰难回到崖城。你爸爸虽在长公主的照料下,勉强保住了性命,却足足昏迷了三年之久。其间朱令不断拿来奇珍异果,供长公主亲手绞成汁液喂食你爸爸,直到你爸爸身体已经大好,它才离开。却谁也没想到它竟是先你爸爸走出窟里,并被射杀于浣湖之畔。这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事。”
阿礼深吸一口气,接着说:“窟里由于朱令长时间未归,雍和们大为着急,它们最后见到朱令一面时是它进入崖城的时候。因此大批雍和跑到崖城寻找朱令。没有找到头儿,它们很快乱成一锅粥,眼看又要酿成另一起祸患。你爸爸只好答应一定找回朱令,让它们“群龙有首”。再后来长公主不放心,便又叫我赶紧随后寻来,如有事端,也好有个人接应。
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你爸爸如果不出来就不会死了…。”阿礼哽咽道。
不拉听完阿礼的讲述,这时不禁低了头,他为爸爸的死感到不值,爸爸干吗为了一只怪兽前来涉险。
“但没人比他更适合出来寻找朱令,一来他对你们这里比较熟悉,二来,也只有他能带回朱令,他和朱令早已是莫逆之交,不管朱令是死是活,都要带回窟里。”
“爸爸也想回家。”
“是的。你说得对,不拉,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最可恶的便是那个胖博士!”
“我长大了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不拉攥紧拳头。
“可是我们不能违背你爸爸的遗言啊,不拉,我也看透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何是才能和睦共存。”
“我知道的…阿礼叔叔,现在我也不知怎么办,我…要不你再讲讲窟里的事情好吗?”不拉的眼睛泛出一层油光。
“好,不拉,我再讲些…话说云窟除了这些雍和们,奇异怪兽着实也不少。”阿礼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长着人脸的爬兽生性狡猾,不管抓到大人小孩,或是什么活物,只吃它的心脏,别的弃之如敝屣。那是云窟里当时知道的最惹人厌恶的恶灵。还有一种大鸟,长着弯刀般的大嘴,从空中蓦然如利箭般俯冲下来,霎时之间将地里劳作的人们的头劈为两半。人死了都不知是怎么回事。长公主手里就有一本古籍,详细记载了各种各样的恶灵和奇花异草。我曾经因为喜爱花粉而有幸匆匆看过。还是多亏你爸爸的请托,长公主才借与我两个时辰。
书里详载了先人们如何不断与恶灵们争斗,又如何在争斗中不断壮大,离析。就像兄弟一样,有时团结,有时又互相争夺。崖族和树族、水族三族和平时期同气连枝,互有镶助。土族人偏居一隅,几乎与其它三族断绝来往。火族们强大彪悍,据你爸爸说,是他们为崖、树、水三族挡住了极北处的异人和火牛的攻击,火牛我没见过,听说是一种比雍和还要凶猛的生灵,如虎似牛,身上长着刺猬般的尖刺毛发,可在百米外射伤人畜。异人就更没见过了。据老人们说,那是云窟里土生土长的一族长相可怕的异类。他们生性凶狠,却很害怕紫金山上沼泽地的瘴气。世上别的沼泽地都在低哇地里,而云窟里的沼泽却横跨整个紫金山。老人们啧啧称奇,却也说这是老天爷特意安排来保护我们的天障。在圣湖的千层潭里,还住着灵族,他们并非人类,生性怕羞,长年幽居在潭底,以水中长出的栗谷为生,那栗谷一颗大如海碗,外皮晒干可用于生肌造血。所以听说他们的寿命长达数百年,若不是穷奇为害,当会成为窟里最大的族群。”
“穷奇是坏人吗?”
“穷奇是一种水生吃人猛兽,长得似鱼非鱼,似狗非狗,叫起来像豹子一样,它生活在水下石洞里,但凡是活的,它都吃,包括灵族。不过只要不在水上呆着,就不怕它,它们一时半会都离不开水,一上了岸,会因皮肤爆裂而死。”
不拉听得又是害怕又是心痒,既想一暏为快,又怕受之所害,一时呆住,竟忘记了身在何处。
羞羞突然接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它的听觉十分灵敏,可听到一里开外任何风吹草动的声音。
“想必老鬼来了,我们走吧。”阿礼说着站起身来,羞羞跳上肩头。不拉随之起身。两人一猴,踩着细石,继续向洞里出发。
幽洞竟似永没尽头似的,直走了两三里路,阿礼才打开另一块大石,眼前豁然开朗。不拉惊讶地一声尖叫,一股阴风迎面袭来,差点被它吹倒在地,他下意识地弯腰站稳身子。
这是一个比竟技场还要不知开阔多少倍的巨大洞穴,平望过去,水雾缭绕,影影绰绰,一条凝练似的瀑布在远处宛如从天而降直泻进入湖里,湖心正中有灰色宠然大物在翻滚着巨大的波浪。湖边篝火闪耀,湖水哗啦作响,目之所及,让人仿佛身在夜里的海边一样。
阿礼从兜里摸出一小片清翠的竹叶放在嘴里一吹,尖锐的声音隔空远远传去。只见湖里那只宠然大物随之沉入水里,不多时,不拉只见近身不远处的湖面上忽然水花翻涌,一头白色巨鲸蓦然浮了上来,它发出一记低沉的幽鸣声,张开大口,一个小人从它嘴里飘了过来,迎风驭浪一般翻身上岸。他黑黝黝地,两颊上长毛戟张,额下铜眼外凸,甚是丑陋。但如若假装镇定,仔细瞧去,便能发现他那双墨绿色的双瞳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智慧,他的身材则不足五尺,口大鼻小,耳朵如贝,就像一个圆头圆脑的大芋头。只听他嘿嘿笑道:“阿礼,怎么就你一个人,尉太还不想回去吗?是不是被什么小妞给绊住了。这小屁孩是谁家的,我们窟里千年的规矩,可不许带世外的人啊。”
“老鬼啊,你瞧瞧,难道连尉太的后裔都不能进入吗!以后再也没人陪你在这归魂湖边喝酒了。”阿礼黯然说道。老鬼比阿礼要大出一轮岁数,但为人随和,不拘细节,阿礼平时便也跟着尉太直呼其名。此时听阿礼这么说,赫然大惊:“什么?你再说一遍!”阿鬼眼睛凸了起来,神情甚是吓人。好像要一口吞掉什么活物。
“这是尉太唯一的孩子啊,尉太他业已…撒手人寰了。”阿礼哽咽道。
“啊…”老鬼失声道:“怎么死的?以他的身手,难道还能…是谁?”他惊愕不已,脸上的肌肉扭成一团。几天前,尉太还与他在这地洞湖边喝干两瓶陈年老酒,而就在前天,他还把朱令交给自己带回崖城。
“就是杀害朱令的同一帮凶手,但现在是谁都已经无关紧要了不是吗?尉太叫我们永生永世都不要出窟去,也不要派人给他报仇。这是他留下的孩子——尉不拉。我们要好好把他抚养成人。当务之急是带他到崖城,交给长公主,这是尉太最后的嘱托。”阿礼将不拉推到身前,扶着他浑圆的小肩膀。不拉抿紧嘴唇,看着眼前这个长相丑陋的怪人,想起了神话故事中的钟离。
“这是尉太的孩子么?让老朽看看。”老鬼说罢伸手往脚底一摸,突然从手指尖冒出一束红光。不拉只觉鼻子里钻进一阵腥味和火药味,那老鬼欺近身来,瞪着豆眼对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欣慰地说:“甚好,甚好。和尉太小时候竟是十分相像。如果他爷爷还在世,不知有多开心。不,不,如果他爷爷还在世,知道这个噩耗,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子。这帮蛮横的畜生…来来来,竟然是尉太的孩子,那就不是外人了,我们走吧…窟里的人一定不会善罢干休的!一定!”老鬼说罢哀叹一声,转身飘回巨鲸。很快一条黑溜溜的绳子从巨鲸的大口里甩了出来。阿礼伸手一把接住,他抱起不拉,纵身一跃,和羞羞一起荡向巨鲸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