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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乾六年夏，暑热之气较往年更盛。
好在近来落了几日连绵细雨，那难耐的闷热才终于消退几分。
兰府东跨院北侧一处偏僻小院里。
水湄将窗推开，抻着脖子朝外看了看阴沉的天。
看了许久，那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她长了张可爱喜人的圆脸，鹿儿眼，小巧的唇，十四五的年岁，最是灵动活泼的时候。
此时却愁容满面。
“姐姐，雨都下了三日了，明日便是你出嫁的日子，你说，它能停吗？”
她回头，朝着不远处，正临案执笔摹字的女子扁了扁嘴。
视线尽头，女子头也未抬，待一副字摹好，也只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该它停时自会停了。”
根本也不着急的样子。
水湄闻言，落下窗子快步走上前：“姐姐，你怎么就一点都不急呢？本来这门亲事就是强塞给你的，事成定局，也便罢了，偏偏大喜的日子又连着几日都阴云密布，就好像老天爷也跟咱们过不去……”
她越说越委屈，仿佛被逼出嫁的人是她一样。
听她话音不对了，案前摹字的手顿了一下，女子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她。
这一抬头，便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来。
她穿着一件天青色窄袖短襦青黄间色裙，发髻被一支简单朴素的玉簪别着，脸上未施粉黛，淡雅静婉，只水眸中隐隐流出几分媚，却被那弯月娥眉化开来，更显得温柔姝丽。
她搁下笔，仍是不急，温声哄劝道：“你知道的，你我回京本就是有别的目的，这门亲事……我是没拿它当真的，你又何必烦扰。”
水湄知道她话中所指，气哄哄地揉了揉眼睛，语气还是不忿：“可我就是气不过嘛。”
她吸了下鼻子，声音闷闷的。
“咱们本来在定州过得逍遥自在，十三年来，兰家也未曾看顾过姐姐，就是一封家书，一句问候都没有，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凭什么因为兰五娘不愿意嫁，姐姐就要替她去嫁给那个一只脚踏进棺材的长宁侯？”
说到这，她又突然顿住。
一样的话，她说了快无数遍，可是从定州回到靖阳，这件事也未能做得了任何改变。
兰茵是下定了决心的。
知道多说无益，她只得无奈地垂下了头：“我只是打心底里替姐姐鸣不平罢了。”
兰茵看着她，听她说到兰家往日种种之时，不曾打断，神色亦不改，只是眼底越发疏淡。
垂下眼，她重拾起笔。
“长宁侯半生戎马，横江之战退鞣人于江北，使之不敢来犯，此役功在千秋，能嫁给此等人物，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停了一瞬，又道：“况且，外祖母也同意我嫁。”
前面悉数长宁侯光辉事迹时字字铿锵有力，最后这一句，却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味道。
水湄没注意到，只是对那长宁侯颇有微词：“谁也没否认他的功绩！可是……不说他尚且娶过一妻，是个鳏夫，元妻还是兰氏女，单说眼前，他能不能活命都——”
话音未落，淅淅沥沥的雨中忽然传来一道嗓音，打断了二人之间的谈话。
“六娘可在？”
声音在外头，听着并不远。
水湄张着嘴，愣了一瞬，赶紧把话咽回去。
兰茵睨了她一眼，放下笔，绕过书案，水湄也闭紧嘴低头跟上。
到了门前，兰茵看到廊下一侍女撑伞。
侍女脸上无甚表情，见她出来，冲她福了福身。
“殿下请六姑娘到敬福苑去，说是有体己话要同姑娘说说。”
侍女礼数周到，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只是从细微处流露出些许高傲和轻视。
许是看不上从穷乡僻壤里回来的兰家六姑娘。
水湄这些日子早已见惯这些冷眼了，她看着那侍女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兰茵倒是没如何，只是敛眉深思一瞬，便同侍女道：“劳烦你回去告诉伯母一声，我换了衣服便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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