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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陆念进来时，阿月已经醒来了，他呆呆地坐在床头，双眼无神，仿佛一只没了提线的木偶。
陆念攥了一下手心，朝他走去。
他仿佛没有知觉似的，任由陆念坐在了他床沿。
他自顾自地说起话来，像是说给陆念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夜，他是我的哥哥。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阿夜跟我说，在他七岁的时候，父母遗弃了我们。那时候我还很小，只到他的膝盖。
母亲出生于普通百姓，但是模样极好。父亲是个风流才子，不像话本里说的那样，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在阿夜七岁时，父亲狠心与母亲决裂，娶了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母亲拉着阿夜，手里抱着我，去远远地看了一眼父亲，回来后，她的性情大变。
她不喜欢阿夜，因为阿夜太像父亲，眉眼俊朗。然而她更不喜欢我，因为看见我，就会让她想起懦弱的自己。
她精神逐渐失常，最后她当着阿夜的面自杀了。剪刀入腹，流了很多血。她认错了人，把阿夜当成了父亲，她咒骂他，骂的狠。
我很多很多次都希望母亲是在我面前自杀的，这样阿夜就不用承受那些侮辱。我与阿夜不同，我不在乎她。在我有记忆的那几年都不是她照顾我，而是阿夜。
阿夜为了养活我，去做了家丁。他让我每天待在屋里，不让我出去。我当然不会那么听他的话。只是每天在他回来之前回，他也没有疑心过。
他年纪小，主人家只是一时心软，而后便忘了他。周围的下人看他人小，个个都是人精，有什么脏活累活都让阿夜去做。每天阿夜都累的要死要活。我说我要帮他，他严厉地拒绝了我，说外面的那些人有些不是什么好人，不希望我去受累。还说啊，我是他弟弟，风啊，雨啊，如果没人替我挡，他比我大，自然应当替我挡去一切的。
我这么任性的性子可都是他惯出来的啊……他要丢了我，我怎么活呢？
后来，我们离开了那户人家。
因为我受欺负了，我打了那些嘴巴不干净的家伙，我人小，那时候也瘦不拉几的，可我很生气。他们说阿夜被那户人家的小公子看上了，就是个卖的。
我气的直发抖。他们比我高很多，可我顾不上那么多了。结果就是我被揍得整张脸都肿了，身上到处都是伤。他们还直接往我身上倒了一盆冷水。那是深秋，冷水是冷到了骨子里的，还有人特别使坏地往里面加了好多好多盐……现在只要天气一冷，我就会感到刺痛。
阿夜带我离开了。临走前还给那些打我的人留了个教训。
只要他们一起床，就会被冷水兜头罩脑地淋一身。
想到这，我心情大好，嘴角不禁上扬。
阿夜纵容地看着我，说“这就高兴了？”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阿夜不解，却只是摸了摸我的头。
对于我来说，这个惩戒已经够了，不能再惹麻烦。但对于他们辱骂造谣阿夜这件事，我恨不得撕了他们的嘴，拔了他们的舌。但我不能吓到哥哥。
没有人知道我这么阴暗的想法是从哪里来的。仿佛自然而然。天生如此。我就是一颗坏了的种子，因为有人期待我好好生长，所以我伪装自己，想要让他高兴。可是，坏了的种子最终在他的期待下长成了一副暴躁，任性，扭曲的模样。
后来，我们在庙里住下了。那个庙里供的不是花神，似乎是个与花神不合的神，所以很冷清，甚至连塑像都被人砸地面目全非。
我曾经向他祈祷，让我能帮得上阿夜。
唉，怎么说呢，这神籍籍无名真是有原因的。
我给他惹了很多麻烦。
他从未丢下我。
直到现在……
阿月看着陆念，这个倾听者，在这杳无人烟的沙漠里唯一的倾听者，她很安静，一直注视着他，眼里是担忧与同情与爱怜。
她是个好人。
她最终妥协了。
陆念说，再呆半年吧，就半年。你哥没有丢下你。只是你生了病，很严重。他让我治。如果半年过去，你还没好，那时候我就放你回去。还有不要想着逃跑。这整片沙漠都是我的，你跑到哪里去，我都找得回……
将阿月安抚地睡下了。她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