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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成小心翼翼地走到角落处,接起了电话。
“小王,你怎么回事?”
王成看了一眼假装很认真调研的几个处长,心里一阵苦笑:肯定是这几个其中之一告的状。
不过也能理解孟书记发飙,野生师兄一行人可是大首长身边的人,那不是开玩笑的!搞不好在道南所有的见闻都会传到大首长耳朵边去,他当然紧张!调研组的人虽然级别低,但都是能够“上达天听”的人。
“书记,我…我不懂什么意思呀?”王成只好继续装傻。
“你上次告诉我,不想给省委办提供行程安排是因为想保持调研最初的真实性,让调研组看到最真实的情况。我以为你会有分寸,我以为你能保持调研的这个度!结果呢?你还真没准备,我告诉你,要是有什么事?我非得撤你的职。你现在赶紧采取一切方法补救!不然拿你是问。”电话里语气很强硬。
王成心底里汗颜,但还是说:“是,书记,保证完成任务,等调研组走了后,我来给您负荆请罪。”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直接挂掉了。
红机打电话的通话记录只保存在专用通信管理局,保密级别高!以前的红机是不能外拨的、那会红机只能用于专线红机之内的通话,现在改进了通信交换方式后,红机也可以拨打普通电话了。
接完电话的王成赶紧收拾了自己的心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到了人群中。
这位老人还在说:“我们农民也不图什么养老不养老模式,我们讲究落叶归根,我们连县城儿子家都不愿去,你还让我们离开家去养老院?我们心底上是接受不了的。”
“在农村,能干就有钱,能干就有的吃,但我们也理解孩子们,就拿我们村来说,年轻人全部出去做事了,不做事拿什么生活?这村里有什么副业可以搞?这些村干部要没有上面的工资早就饿死了。平时村里也就剩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了,孩子们为了生活一年难得回来一次,很多老人生病了,没人及时发现就只能靠自己扛。我们也不要求你们政府做什么,能够改善改善我们的医疗条件就足够好了!不要忘记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曾经也为这个社会做了点事,至于你刚才说的什么集体养老,在农村行不通,各人过好各人的吧!”
从老人的话中,王成得知叶浩刚刚应该提了集体养老的模式,这个被野生师兄很推崇的养老模式,这会被老人家完全否定。师兄脸上有点挂不住。
“这,也未必不可以试试嘛!集体养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大家相互帮衬着养老,互相也有个照应不是?”
老人摘下眼镜很奇怪地打量了师兄一眼,把手中的《历书》卷起,然后笑着说:“你说集体养老还要自己动手,一群手脚不便利的老人家能怎么动手?再加上大家都不愿意自己多干活,久而久之做顿饭要一天时间,还没等饭做好人就饿死一片!这不现实。”
师兄仍然坚持:“我们可以出钱请人啊!请人过来做饭,定期来给你们理疗,检查身体!增派医生下乡定期驻点。”
“钱呢?钱从哪里来?如果要我们这些老人一起凑,没人愿意的,那还不如各人过各人的,自在!如果钱从上头拨,你们有这么多钱嘛?我看新闻说哪个地方的债务都问帝都求帮助了,你们有钱给我们这些老人花?再说就算拨下来了,到村里估计没多少了吧?到时候三顿饭变一顿,偶尔吃顿饭还要配合你们拍照,太累了…”
野生师兄这下彻底蔫了,他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的挫败感。
“年轻人,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领导,我一大把年纪了,也不怕说错话,你们要指定你村政策,就要多问农民,不要去问那些领导干部!他们肯定都说好了!就拿我们村春莲家里来说,她家里都穷成什么了?几个扶贫干部拿了点石灰把人家家里的外墙粉刷了一遍、买了两三只猪崽往她家一放,拍张照、这就脱贫了?人家都八十岁了,腿脚不便不说,人都吃不饱了,你们搞政策要实事求是啊…对了,每年要拍照的时候还会去送包米、送壶油。”
老人这段话一说,连王成脸都红了。
“还有就是要监督,帝都的政策都很好,到了下面,一些人就乱来,零几年冰雪之灾,我们每家每户的山上都有损失,帝都给我们拨付了山林补偿款,我们一分都没拿到!后来有人去县里告了,村里才把钱给我们。”
万村村书记此刻一个头两个大。
师兄盯着王成看了十几秒钟,没说话,然后和老人家告完别就准备走。
“小伙子,今天老头我说错了什么话的话,你不要见怪;我人老了,说不定哪天说走就走了,村里还这么多老人啊!全道南省也还这么多老人!我们也不图政府给我们多少钱补助?说实话我们也理解政府现在很困难,我们就希望能够把原本给我们的政策的正常给我们。你看看村里那个老年人活动室,里头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跳绳、铅球、羽毛球…我们七八十岁了,哪里搞得了这些?搞这些还不如去田里干一次农活实在!不如别浪费这个钱搞这个形式主义,搞着搞着就成了麻将室…”老人知道师兄是这些人的“领导”,继续说。
师兄握住老人的手点点头。
在去下一家的路上,师兄表情严肃,调研组的成员更是表情相当严肃。
“师弟,我今天长见识了,你这个县委书记不称职。”
“我接受批评,确实连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些,但我不后悔,至少让大家看到了真实的农村老人生活。”王成深呼一口气说。
其实去农村调研,最好就是找老人了解情况!因为他们经过几十年的沉淀,已经无所畏惧,充足而丰富的人生经验能够让他们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一切真实情况!一些干部哪怕就是想事后报复,也下不去手、也不敢下手!
万村村书记现在就是这个心态,他拿这些老人一点办法都没有。比起愤怒,他现在更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