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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实是太过凑巧。那道沟本是掩盖在岩石下,与周围一般无异,若不是机关王堵住地泉,使得表面上的岩石脱落,露出这道弧沟,定是难以发现。而一般人就算是看到了这道沟,纵然觉得形状奇怪,也定不会联想到偷天弓上去。也幸好他们在此停下商量对策,而偏偏杨霜儿想到要找个地方藏弓,各种机缘巧合下,方才找到这个机关。
林青知道物由心精通机簧暗锁,当下让开身子,示意物由心来开机关。
物由心个头较矮,先将一方大石垫在脚下,将手伸入沟中,闭上眼睛,喃喃道:“奇了,那金属之物约有寸方,但其上滑不留手,也并没有什么开关枢纽之类的东西,莫非是离合之锁么?”
杨霜儿问道:“什么是离合锁?”
物由心道:“离合锁便是开锁的锁口与机关不在同一处,而是暗中以韧丝相连,开这种锁需得小心从事,若是开启不,将系动机关的韧丝拉断,便再无法可想了。”他眉头微皱:“我见过最精巧的一个离合锁,锁口离锁源足足有三十步远,而这地道中乱糟糟一片,却是难找了……”
众人见物由心说话间吐气将胡子都吹得起伏,想来定是紧张的缘故,心内也俱是惊喜交集。既有如此精巧的机关,必是巧拙大师留下了极重要的物品,但若是不能依法开启,却是徒然。
杨霜儿声音都有些颤了:“物爷爷你可有办法打开机关么?”
物由心嘿嘿一笑:“想我门中机关消息术天下……”语音忽止,却是物由心念及机关王与巧拙俱是此道高手,自己这番胡吹大气岂不让人笑话。何况那沟中狭小,手掌转动不便,摸了半天浑不见丝毫端倪,一双怪眼左右乱看一番,也不见四周有何异常之处,仍是找不出半点头绪。
许漠洋递上佩剑:“是否需要将沟开得大一些?”
“别急别急!”物由心摇摇头大叫一声,额间汗水涔涔而下。他心知众人此刻身陷绝境,束手无策,唯寄望此机关能带来一线转机。他这一生游戏风尘,玩世不恭,怕是从没有现在这刻的郑重其事,可偏偏又是没有一点把握,心中着急,口唇微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哗啦”一声响动,一块半尺见方的石块从上方侧顶落下,眼见便要砸在物由心肩上,而他却专心开锁,浑然未觉。容笑风眼疾手快,用手将石块拨开,但头顶上水泉喷涌,霎时将几人的身子都淋湿了。众人面面相觑,只怕时间已不容物由心慢慢寻找开锁之法了。
林青浸淫暗器之道,手上感觉极好。刚才几次触碰之下,对那沟中的虚实已大致了然于胸,当下也不客气,一把拉开物由心:“物老休息一下,我来试试。”
物由心被林青拉开,尚待分辩几句,却见几人衣衫尽湿,又听得地道中水声大响,知道情势急迫,只得长叹不语。
林青将手探入沟中,按住那金属之物:“你们猜这是什么?”
杨霜儿抢着道:“会不会是《天命宝典》?”众人心中赞同,巧拙既是早知将死,应该不会不提前交托好门内至宝《天命宝典》,若是藏于此地道中留待有缘人发现,却也不无道理。
林青望向众人,微微一笑,缓缓道:“我现在试着强行将此物扯出来,若是引发了什么机关将大家活埋于此,可莫要怪我。”
众人见林青虽是说笑的口气,但面上一派肃然,心中却也颇为忐忑。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亦只得拼力一试。心中更是不由钦佩他此时的镇静自如。
容笑风笑道:“林兄尽管出手,若是不见到其中玄虚,就算与明将军的人马交手时心里亦会惦念不休的。”几人均笑了,眼望林青,俱是期望之色。
却见林青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由淡转红,衣袂无风自动,身体就似膨胀了一般。一声大喝,一条长逾四尺的金属盒子随着他的手掌从沟中拔出,砂石从他头顶上纷纷落下,便若下了一场沙雨。
几人愣了一会,见四处别无异常,亦听不到机关发动之声,这才忍不住欢呼起来。只有物由心还颇不服,赌气般道:“再精妙的机关碰上你这样的野蛮人,就好像逼着大家闺秀嫁与伙夫,纵是千般不情愿也只好认命了!”
杨霜儿心中高兴,揪揪物由心的胡子:“只要人家喜欢,嫁给伙夫又有什么不好?”
物由心恨恨道:“好好好,待我去抓个最粗俗的伙夫来他做孙女婿……”众人大笑。
物由心虽是口中如此说,却是对林青心服。他深知那金属盒嵌入石中,表面上一片光滑,根本无处着手施力,而林青纯以内力将其吸出,实是令人佩服。自问以自己近一甲子的修为,亦未必能做到。
那金属盒上却是平常的锁扣,轻易便可打开。林青手按盒盖,迟迟不动。
众人此时方想到就算得了《天命宝典》,却无助于对付渡劫谷内的大军,但一颗心都仿佛跳到了嗓间,压住了满腹的疑惑。
林青臂肘不动,手指微挑,盒盖轻轻弹开,数道目光齐齐汇聚于盒内。
——里面是一支长达四尺的箭!
“换日箭!”这三个字跳荡于每一个人的唇边,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反是心中疑惑更甚,若是巧拙大师早已制下换日箭,又为何故弄玄虚般藏在如此隐蔽的呢?几个人一时愣在原地,浑不觉头顶上的滴水将身体浸得透湿。
林青再长吸一口气,方将箭从盒中取出,饶是以他镇静自如的淡泊心性,此时亦觉得口唇发干,掌指微颤。
林青身为暗器王,箭握在手中立知蹊跷。那箭外型虽是与一般的箭支形状无二,却颇有些分量。箭杆笔直挺劲,甚有骨力,箭羽轻捷秀逸,疏朗匀称。触手光润,如温凉软玉,不知是何材料所制。
物由心干咳一声,打破沉默:“我算是服巧拙大师了,刚才只怕没有一个人想到这盒中会是一支箭。不过区区箭支也需要如此兴师动众么?委实教我猜想不透。”
许漠洋沉声道:“此箭收藏得如此隐秘,定是大有来历的。”
容笑风亦道:“观巧拙大师平日行事,虽是时有超出常规之举,但俱是大有深意。此箭应不是凡物。”
杨霜儿犹是不解:“可为什么巧拙不直接留给容庄主呢?”
物由心迟疑道:“会不会并非巧拙所留?”自然无人能给他一个答案。
几个人口中说话,目光却是一直盯在那支箭上。唯有林青望向盒内:“盒中尚有一封信,应该能解我们的疑问。还是请许兄来看吧。”
许漠洋上前,果见盒内有一封信,当下拿在手上,慢慢展开,才见到顶端几个字,睹物思人,眼眶便是一红:“这正是巧拙大师的手迹……”
众人屏息闭气,一时全都静了下来,偌大个地道中唯听得水声沥沥,延绵不绝。
许漠洋强压心潮,缓缓读信:
本门圣功,传于祖师昊空真人,合天地之精气,渡心念之元神,以意趋力,以外载内,动静不止,变化无休,是名流转。其分为九重,一曰清思、二曰止念、三曰静照、四曰屏俗、五曰开合、六曰辟神、七曰气灭、八曰凝虚、九曰惊道。其精深,有鬼神难测之机。昊空门立派八百年,历十九代弟子,除昊空祖师修至八重,余人终一生之力,皆七重而止,是为本门至憾。
二十九年前,掌门师兄忘念遵先师遗命收二十代弟子明宗越,明于十四稚龄始修流转神功,历十二年即达至五重开合境地,实乃不世天才,却于功成之日叛门而出,投身京师求取功名,大违道心,且其聚众于江湖,刀兵于四海,几欲除之而不得,深为本门之羞。
余修习本门《天命宝典》三十余载,深明天地万物相生相赳、循环不休之至理,暗种慧识,妄知天理,苦思六年后,方才悟得可破本门流转圣功之神器。即以三才为引,五行铸器,凭偷天之弓以克师门逆徒。
虽以五行之法铸成神器,有弓无箭,亦差一线。纵有偷天之能,却无换日之功,其中隐有异数,百思难解。此箭以天翔之鹤翎作箭羽,地奔之豹齿作箭镞,更以南海铁木为箭杆,与神弓相合,或可十倍于功。姑暗藏此处,待有缘之士得之,以凑三才之数。
然数日前见逆徒明宗越神息郁勃、内气全敛,流转神功当是已欲至七重气灭之界,纵执偷天之弓,射换日之箭,成败却亦未知,唯尽心力耳!
余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唯盼能除门内逆徒,平天下乱,安天下心。自知妄引天机,命不久矣,字留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