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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安话落, 房间陷入安静。
这个时刻,好像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从牙牙学语,就被抱出来养的小孩, 他是如何在养父母的忽视中, 下人的怠慢里, 挣扎长大, 在还不懂得表达自己情绪的时候, 多少次期待养父母的到来, 多少回满怀热情, 又一次次被熄灭,他的生活里只有失望, 失望,和失望, 不管他做什么,怎样表现, 怎样挣扎, 都逃不开这个宿命。
可他仍然期许,他渴望那些得不到的爱,哪怕别人只回馈一点点,他就能信念不熄,心火不灭。
他终究也没有等到。
他死在了十七岁, 大好年华, 永远也不可能等到了。
这样的事,没有人听到不会唏嘘, 看向始作俑者的视线, 不充满谴责。
吕益升臊的满脸通红, 瞪着穆安:“你说的倒好听!他现在死都死了,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谁知道是不是逛我们的!你说他可怜,并不是真的纨绔,他心里有我们,有他死去的婶婶,好,那你说,为何他婶婶去世,他脸上一点悲伤都没有?人前哭都不哭,灵堂去都不爱去,还要同你出门,连孝带子都忘了挂,得是我嫌丢人,怕被挑理,亲自给他送过去,他所行所为,外人皆看得见,你现在同我说,这些都是假的,其实他很伤心?”
他越说声音越大,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面前要是有个桌子,他能拍出震天响:“他伤心在何处,难过在何处,你倒是同我说说!”
唐飞瀚冷笑一声,声音冷淡:“你可有认真看过他一眼?为什么是他没有表现出来,而不是你没看到?”
吕益升一噎。
穆安闭了闭眼:“吕大人只知发妻去世,该要挂白治丧,相着下人把东西买齐,却只是随便一放,有个样子就行,可敬逝者,各样摆设皆有讲究,怎可随意放?府里来客多赞你家规矩,你就没想想,这‘好规矩’是怎么来的?是谁在别人看不到的夜里忙碌,谁翻书本典籍悄悄问人规矩,明弟又为什么不在灵堂?因他悲痛加操劳,生生晕过去了,无人去喊,无人去唤,更别说照顾,来客时不在灵堂,被指摘不孝,是他一个人的错么?但凡你用些心,但凡下人知些礼,会不知道去叫一声?出门没挂孝带子……你怎知他外衣底下,穿的是什么,绑的是什么?”
吕益升还真不知道,憋的耳要都红了:“那他既然……因何不说?”
“因为掉面子,因为一点都不帅,”唐飞瀚声音很冷,“他‘纨绔’了那么多年,就得像个纨绔,你们觉得他不应该乖,他就不能乖,他已长大成人,承认自己内心懦弱,到现在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要向你们摇尾乞怜,只为获得那一两句称赞,很好看么?便是难过,便是想哭,也只能在夜里咬着被子哭,背着所有人哭,转过头站起来,又得不可一世,又得目中无人,做那个他不喜欢,别人也不喜欢的——纨绔。”
孙志行就来劲了,手指指向吕益升:“你还说你没有杀机!你都把别人当玩意来养了,根本就没存着好心思,现在用不着了,当然要除掉,给别人腾地方!”
吕益升这次没有被孙志行拱火成功,沉默了片刻,道:“就算如此,我也没有必要杀他。如你们所说,我对这个侄儿感情的确算不上太深,先前是正事太忙,没时间,后来……他不听话,天天在外面打架惹祸,花钱如流水,一点都不乖,这样的孩子,怎么让我喜欢?可说到底,他也是我养大的,花了银子,耗了心血,这么多年下来,总是有感情的,好好一条人命,我怎么舍得?”
孙志行哼了一声,在一侧阴阳怪气:“这人都死了,怎么说,还不是看你一张嘴?你说舍不得,我们便得信?”
吕益升却眯了眼,回看过去:“我这侄儿虽没什么出息,但我了解他,胡闹惹祸是家常便饭,断断不可能玩什么炸|弹,制造什么恐慌,他不敢,街上的动静我也见识过,看到过,记得很清楚,爆炸现场有蓝色火焰,里面还有非常锋利尖锐的琉璃碎!这东西可不是遍地都是,哪来的?曾三娘有琉璃坊,你和曾三娘有一腿,而今这般激愤,迫不及待想要嫁祸给别人——孙大人,其实这事是你干的吧?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你最可疑呢?”
“你放屁!”孙志行激的脏话都出来了,“自己屁股底下还没干净呢,就着急指证别人,你可把在座诸位放在眼里,觉得别人都是瞎子聋子么!”
曾三娘帕子按唇,也幽幽开了口:“饭可以乱吃,话可不好乱说,吕大人也是朝廷命官,当知说话要负责,你这话,可有证据? ”
吕益升哪来的证据?他就是猜的。
曾三娘眼神阴阴:“没有就闭嘴。”
房间再次陷入安静。
穆安和唐飞瀚也再没说话,有些人的过往苦痛,在别人眼里只是故事,是怀疑的理由,攻击的工具,从来不会感同身受,也不会怜惜难过。
申姜抱着胳膊等了等,恨铁不成钢的看向吕益升,吕大人你不行啊!你瞧瞧别人那嘴,叭叭叭的什么都能说,什么理由都能怀疑,到你这儿,哦豁,卡住了,你除了说人家男女有染,就没什么新鲜话,还被别人怼无语了,我看你这官也别当了,回家再练两年本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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