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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的山水画已经颇为成熟了,房间之中,靠门的那一面上挂着两幅画,都是山水,以纪墨所见,也是远山近水若有情,很不错了,就是画境上… …似乎还差点儿什么。
不该啊,后世只应越来越好,就是画境唯靠自悟,他所教授的后辈之中,也不是没有能够融入画境的人,当然,哪怕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画境之境也各有不同。
王子楚是致郁系,纪墨就偏大气,凡是恢弘大气的格局他都有一种仰观宇宙之大的气派,便是小山溪流,落在他的笔下,也是夜幕之中的一点繁星,见微知著,让人遥想那一片留白之中是多少点闪烁星光,类此又异,注目着这里,又被这里注目。
纪墨所教授的弟子之中,画境就更是不同了,有人、性、爱渔色,于是画中山势妩媚,水色妖娆,繁茂树木也如出浴美人一般,引人遐思,明明是普通的山水画,从无人物,看到之人莫不先面红耳赤,活似见到那美人诱惑在前,难以直视一般。
能够面对这等画作而不动容的,不敢说品格端方,多少也是毅力过人了。纪家以此作为对女婿的一处考验题,也是颇有风雅之处了。
这或可称之为色之意境,又可以“欲”为名。此外,便是一些普通而不会特别出名的意境了,忧郁系的也有一些,王子楚这位创始人便是很多人效仿的目标,然而仿出来的意境,最多也就是忧郁而已,看着那画便像是看着蒙蒙细雨,无始无终,难免在心头添上一抹烦愁,却也仅此而已了。
纪墨开始还关注着,后来发现大家的画境各有不同,呈现出百花齐放的态势,也就没再多看,总之以他所了解的情况,还算是好的,不仅是纪家之内,便是外头那些学画之人,也有画境出众者,不敢说多,却也绝不少,这才多少年,竟是都没有了吗?
看着墙上画作,像是看到了此时的水准,不由让人有些失望。
那架子之中的若干藏品,还有这室内种种低调摆设,这家主人绝对不会无钱无权,然而墙上画作,只是如此,就算不挂珍品,这等程度,也贻笑大方吧。
“我初见此画,也是惊为天人,差点儿,此画就毁在了愚民之手,幸而被我看到,细心修复,方才得以重见天日… …”
中年男人说着颇有炫耀之意,一手扶着画轴一端,一手指着裱画绢布,“寿昌兄可知这是几层?我特令人做了两层,便是为了让那另一面不至于无人鉴赏。”
双面绣时而有之,双面画却是难寻,在一面落笔,另一面自也有不同的一幅画相称,说起来容易,画起来可就太难了,其中辛苦,所耗费的精力,便是纪墨有心为之,也不得不说,想象力都要为此枯竭了。
是那种脑子运用过度,过于消耗的空乏,精神上的疲累,导致身体都无法支撑,一幅画画完,心头落下大石,整个人便也失了重量一样就要软倒,那种感觉,真的是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
“另一面?”
寿昌兄所言不多,发出疑问之后,就见那中年男人带着些炫耀似的,展示了这幅画装裱的特殊,可如同翻书一样以画轴为中心翻页,翻过来,画纸背面的腾龙就直接在眼前了。
龙势若起,全身若在云雾之中,影影绰绰,可见墨色鳞片,那墨色又似隔了稀薄的雾气,并不那么分明,这是正面的墨色洇晕到底部而形成的特有的感觉,前面是一种画境,后面这龙,又像是另一种画境了。
“寿昌兄,看,这般看才是最佳。”
中年男人让寿昌兄与他合力,一人拿着画作一端,冲着光高举,光从正面而来,山河若在云中,有龙盘旋,托起山河,画境合一。
“奇乎?妙乎?前人所思,何其巧也,更难得其中之意,早听闻有画境之说,只当缥缈,哪里想到,竟是真的被我所见,这等画作,可不是谁人都能有的!”
中年男人实在是得意极了,这般说着的时候,恨不得仰天大笑,为自己的伯乐之眼而自我赞颂,捡漏的乐趣大概就在于此吧,其中的成就感恐怕是千金难换。
“的确是,这等画作,可不是谁人都能拥有的。”
寿昌兄重复了一句,似在呢喃,他看着画作,目光未曾偏转,眸色深深,让正对着他的纪墨不由得心中发沉,总有点儿什么不好的预感。
而这预感,很快就成为了现实,夜色之中,火光冲天,一个个箱子被运上马车,寿昌兄接过下人递上来的木匣,正是盛放《万里山河》的那个,他打开看了一眼,发现无误,便直接抱在怀中,踩着脚凳上了前面的马车,马车远去,留下那还在火光之中挣扎的锦绣山庄,煌煌之色,映红了半边天空,不多时,便是山火弥漫,不知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