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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长的眼睫一颤, 那一点瞬然间的怔然也如流水般在她澄澈莹亮的眼波间消散了。谢窈白皙的面颊上并无一丝表情,漠然别过脸,心中却忽然想到, 听他如此说, 他与郑氏定然也是不清不楚的了。
她从未和其他的女人侍奉过同一个男子, 因陆衡之从前爱重她,房中连妾侍都无一个。如今却要和旁的女子一起侍奉这胡人, 他抚摸过她的手, 会同时抚摸别的女人, 他吻过郑氏的唇,会落在她的唇上……
她心里觉得恶心,当真欲呕,一时俯倒在榻上干呕起来,肩背颤若风中萧瑟的蒲苇。春芜见状忙去倒了杯热茶, 斛律骁替她顺了顺背,黑眸中划过一抹忧色:“怎么, 有了?”
谢窈轻摇头,接过热茶饮了,心底那股恶心才随之压下, 淡淡应他:“大王多虑了, 妾只是偶感不适。”
她跟了他也才刚刚一个月, 按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怀孕的。何况她有宫寒之证, 不易怀孕,和陆衡之的那三年肚子一点消息也没有,舅姑难免着急, 三年间不知带她跑了多少道观庙宇, 开了多少副调养的药。还是陆衡之替她挡了, 言她年纪还小,不必急于这一时。
但那时她为了早日有孕,背着他喝了多少苦涩的汤药。可叹如今倒是不用再喝了……
谢窈眼神黯了下来,借低头饮茶掩过。斛律骁的手仍按在她的肩上,神色柔和:“怀了就给孤生下来,魏王府家大业大,一个孩子还是养得起的。”
谢窈脸上连丝敷衍的笑也没有,别过脸将茶盏递给春芜,又拿帕子擦了擦唇,神色淡如秋云。
她一点儿也不想怀他的孩子。
她来洛阳,只为修补《尚书》,不是来做他的猫儿狗儿。别说她和他隔着国家和民族的差异,便是没有,她这样的身份,生下来的孩子也只会因她这样的母亲而蒙羞,又何必让他出生?
但这人要她要得如此频繁,她是真的很怕会怀上他的孩子。
先时随军,避子的汤药不易寻得,如今既安定下来,可须得备下了。他是她的仇人,她绝不能和他有任何血脉上的牵扯。
“怎么,不愿给孤怀孩子?”
斛律骁看出她情绪欠佳,微微挑眉。再一想自己方才讥笑了她想要名分,还当她是在意这个,长臂一揽将人揽进怀中,笑道:“窈窈难道是怕孩子没名分么?有了就生下来,这是孤的第一个孩子,若为男,孤便封他为世子。”
等到日后,再立为太子。
谁又稀罕。
谢窈背对着他,只留给他一头沁着辛夷幽香的柔顺青丝及半边白皙秀美的脖颈,丹唇漫勾冷笑,始终也未应他。
见她始终不言语,斛律骁心中的热忱也一分一分地冷了下去。
他和她曾经也有过一个孩子。
她体质偏寒,不易怀妊,他舍不得让她吃药用食疗的法子慢慢调养了五年才调养好,好容易怀上了,结果还没有成人形便叫他的母亲扼杀在腹中,一尸两命。
其时,他甚至已拟好了诏书,若所生为男,即封为太子,所生为女,也是公主。但他终究没等到那孩子的降生。
他其实一直不明白她何以恨他至此,以至于要连累他那未出世的孩子,一起为那阴魂不散的陆衡之陪葬。
汉代那被掳北去的蔡文姬也和她一样,落入他们胡人之手,且还为匈奴人生了两个孩子,却作《胡笳十八拍》,言“鞠之育之不羞耻”,无论怎样恨那掳走她的匈奴,对待孩子却是真心疼爱。
而他,不曾对不起她什么,当初也是她自己来到他帐中说要侍奉他,并非他有意夺取。难道五年的相守,都比不过她和陆衡之的那三年么?甚至是,比不过裴满愿?
斛律骁眉目渐冷,心间一瞬空寂如万古洪荒。丢开她自榻上起身:“明日会有车驾送你和荑英入宫,你好自为之吧,别丢了孤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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