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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孟冬十月,洛阳城的繁花似一夜被朔风凋尽,鵾鸡晨鸣,鸿雁南飞,萧瑟凄凉远胜金秋。
这半月以来,陆衡之来京的消息在城中不胫而走,传得沸沸扬扬的,连闺阁中的斛律岚都闻说了一些风声,唯独谢窈本人被瞒在鼓里,公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心照不宣地对她保持了沉默。
这日琅嬅堂里,她教完两位小娘子《静女》,散学之后,斛律岚仍不肯走,手肘撑在书页上以手支颐好奇地眨巴着眼问她:“阿嫂,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啊?”
这些鲜卑、高车的小娘子素来大胆,情啊爱的挂在嘴上也不知羞的,才学了首情诗便有些心襟荡摇,把侍奉在侧的春芜惊得一愣一愣的,瞥眼去瞧身侧的青霜,她却见怪不怪的,耷拉着头补眠。
谢窈正想着修《尚书》没了下文的事,闻言微微一怔,隔了几重屏风后,正在书案前收拾书本的嵇邵也悄然支起了耳朵。
她倒也没有不理,温柔耐心地道:“我小时候学《诗》,喜欢《诗》里写的雅正端方的君子,所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但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本欲借此说教,不想斛律岚却打断她,巴巴地追问:“那位陆郎君也是这样的吗?”
堂中一瞬安静得落针可闻,慕容笙忙把那本诗集抢救出来,嗔她:“你会不会说话呀……”
“我就是问问嘛。”斛律岚小声嘟哝,这几日城中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她亦听说了那位陆郎君来朝找长兄讨要妻子的事,一边在心里啐他不要脸,一边又担心谢窈难忘旧情,是故呆头呆脑地就问了出来。见阿嫂神色微黯似为那人伤心,忙道:“他对你不好,阿嫂你可不许再喜欢他了,你是来给我们家做媳妇的……”
女孩子的关心维护之情溢于言表,如涓涓热流熨帖过谢窈心田,她莞尔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斛律岚又甜甜一笑:“我也喜欢端方的君子,就像……就像封书记那样的……”俏面飞上两朵红云。
谢窈轻轻一噎,霎时不知该如何应这话。三重屏风外,收拾完书具的嵇邵拜礼辞行:“学生就先回去了,老师万安。”
她微微颔首,轻言嘱咐:“小郎君路上小心。”。
因了这几重屏风和斛律骁的猜忌,这一月来他们的师徒关系不咸不淡的,怕惹了她不快,他也从不敢逾矩,是故一月来连她面也没见着。但于他而言,能日日听着她的声音也是满足的,弯下的头颅唇角微抿,再度行学生礼起身离开。
嵇邵退出琅嬅堂后,并未急着出府,而是在回廊间转转悠悠又等了一刻钟,等着两个小女郎亲亲热热地挽着手行来,送慕容笙归家,慕容家的婢子仆妇却落在后头。
“嵇郎君,你在这儿做什么呀。”斛律岚奇怪地问。
三人年龄相仿,又有些同窗之谊,因而斛律岚对他尚无恶感。嵇邵道:“没什么,只是想问问小娘子,你说的那一位陆郎君……可是整日着素衣,骑一匹青骢马,腰间佩了块同心玉?”
“啊?你认识他啊?”斛律岚被问得懵了。
她并未见过那姓陆的,只是听说他是个把自己妻子送人的负心汉,数次惹得阿嫂伤心,气得她牙痒痒的,恨不得把人揍一顿。
嵇邵摇头,“我也只是听说……说朝廷新上任了位太常丞,姓陆,御赐的宅子和我家只隔了一条街,撞见过几次,想来是他。方才听你们提起,我还当你见过呢。”
“只是……”他面上现出几分犹豫和为难,“他既是老师的夫君,我这做学生的是否该去拜访?”
斛律岚却生气了:“你去拜访他做什么呀!老师的夫君当然是我兄长!”
“可是魏王不是没有娶老师么?”
斛律岚也被问住了,懵懵地,摸了摸发辫,“他们的事我也不知道呀……反正你别去拜访那姓陆的。他可坏了,我恨不得把他打一顿呢!”
话一出口,自己亦为之一愣,是啊,他惹得兄嫂不宁,她是可以打他一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