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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命春芜交了银钱,捧了衣物,褰帷而出。其疾原还有些体己话想同春芜说,一路巴巴地送了她们出来,春芜畏惧叫仆妇们瞧出来,冷着脸不理。
谢窈同荑英正说着话,却撞上一对男女带着四五婢僮迎面走来。男的面容清隽,着素袍,佩同心璧,立如芝兰玉树,俊美雅逸。女的却体格高挑,头上戴着帷帽,隐隐透出几支金镶宝凤钗,身披杏色鲛绡帔帛,上面绣着一重一重的重瓣海棠,其下是大红罗地蹙金襦衫、浅碧破裙,足可见衣饰华美。
女郎丰艳的面庞在帷帽轻纱里若现若隐,荑英脸色微变,即刻屈身行礼:“卑职拜见大长公主。”
谢窈目光却在那男子身上停留了片刻,亦盈盈一福。
“是荑英啊。”
来人正是太原大长公主高孟蕤与太常丞陆衡之。高孟蕤曾嫁于崔家为妇,曾是荑英的堂嫂,因而相识。
她目光懒洋洋地在谢窈身上扫了个来回,见她身后所带的侍女仆妇亦跟着要跪,不耐烦地摆手,“行了都起来吧,我今日只是出来闲逛。”
“再说了。”她回眸含笑睇了眼神色晦暗、目光似黏在对方身上的玉面郎君,“我也不敢受未来魏王妃的礼啊。”
陆衡之眸光微动,视线转过,一眼瞧见送她们出来的其疾,微微一愕。
其疾是谢临的亲兵,二人自然见过的。他唬得天灵盖儿都似飞了,很快反应过来,笑着招揽:“两位贵人是要裁衣么?里面请里面请。”
高孟蕤于是笑着扯了扯他衣袖,话声温柔得可以滴得出水:“陆郎,我们去逛逛吧?”
两行人于是擦肩而过。春芜气愤地盯着两人背影,脸皆气得歪了。
才来洛阳几日便攀上了大长公主这样的高枝,真是恶心!
荑英亦悄悄转目去瞧谢窈神情——她虽未曾见过陆衡之,然阖京皆知他因父丧来投终日只着素色,便有些担心谢窈。道:“隔壁达货里有几家买文房四宝的,货不错,我想去看看,夫人愿意陪荑英再去转转吗?”
谢窈知她关怀自己,感激一笑:“也好。”
待进入布庄,高孟蕤的脸色瞬间即变了。她谢绝了吴娘子的解说,背对着陆衡之神色嫌恶地瞧着柜台上摊开的一匹匹精美的布匹,忽然道:
“你看这些布匹,它们本来只是春蚕吐丝结成的蚕茧,丝和丝缠在一起,亲热缠绵密不可分。一朝上了织机,便被织得经是经纬是纬,泾渭分明再不相干。”
“陆郎君,你说,若这些蚕丝也如人一样有自己的神识,它们会想念当初还是蚕茧时的缠绵情态吗?”
陆衡之默然不应。
昨日杏台辩经结束后他便在回去的路上“邂逅”了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颇有与他交好之意。今日他来大市打算用新领取的俸禄裁几身新袍,再一次撞见了微服出行的公主,并邀他作陪。
自古以来姻亲关系便是条往上攀升的捷径。济南王那儿,他已得罪了一次,眼下,要再想进入北齐的权力中枢为父母报仇,唯有借助这个女人。
片刻后,他平静地答:“针是贯线物,目中恒任丝。得帛缝新去,何能衲故时 。”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答案。高孟蕤嫣然一笑,意味深长:“陆郎君是聪明人。”
聪明人,总是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的。
二人在布庄中略停留了片刻便离了店。一时客人散尽,其疾问吴娘子:“方才那姓陆的好似认出我来了,不过没拆穿。他答的诗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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