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荑英不敢违命,喏喏称是。斛律骁见她有些紧张,又稍稍放柔语调安抚:“你做的还是从前那些事,不过多了个身份,从府中到朝中,日后所受的冷眼与刁难不知比现在多多少倍,你自己,心里要有个准备。”
荑英鼻翼一酸,低头跪下了:“臣定当竭忠尽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殿下的恩情。”
他点点头:“走吧。”
二人分别乘车,经紧邻中书省的西掖门进入宫城。斛律骁在中书省的大门下下车,守在外头的侍卫如见了鬼般惊讶,慌慌张张地就要跑去通报,被他眼神一扫,又都战战栗栗地站住了。
他整整官袍,拾阶而上,距离殿中尚有一段距离时便闻见里头的歌舞喧哗声,乱哄哄酒楼一般,哪里有半分朝廷官署的样子。
他眉头一皱,缓步走至窗下听着。只听里面一人笑道:“你们如今是越发怠懒了,打量那青骓马不在,就敢召集乐伎在官署里饮酒,仔细御史台知道了,告到魏王那里,你我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新升上去的中书监齐谦,虽是斥责,话中却无多少责备之意。底下便有人笑:“那青骓马不在,他那姘头还在呢,还将事情都牢牢地抓在手里,哪还有我们什么事啊。”
“是啊。兴许等那青骓马死了,他的势力才能倒台,那时候才有事情轮到咱们呢,在这之前还是痛痛快快饮酒吧。来,喝!”
这话说来却另有缘故,原本,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各司其职,中书省负责草拟、颁发皇帝诏令,门下省负责审核,尚书台才是直接执行政令的机构。然皇权衰落,魏王大权独揽,中书、门下形同虚设,一应诏令皆是尚书台自拟,自审,再自己执行,最多请示宣光殿,中书门下二官署简直成了只会签字画押的部门。
原本,太后的叔父裴献担任中书监时,因获准参议朝政,中书省尚有些实权,但裴献因其子其父的去世而选择隐退,新任的中书监和副职中书令又都死在永宁寺那场大火里,齐谦乃是前不久才升上去的,根基不深,即便是斛律骁养伤的这些日子,荑英亦没让出一分权力给他,中书省上上下下自然一肚子的火。
窗下,荑英被那句“姘头”气得不轻,她知道朝中不少人都在乱传她和殿下的关系,揣测她是靠了色相上位,无名无分地伺候他许多年,却还是头一遭,当着殿下的面被人这样辱骂,当即红了眼圈:“殿下……”
斛律骁不为所动:“这就怕了?”
“要从公府里走到前朝,比这更难听的声音,还有许多。你要想好。”
荑英羞愧地垂下头:“是。属下记住了。”
里头,中书监齐谦亦搂着一名宫人寻欢饮酒,笑着道:“那他应该是快要死了,都这么久了,连陛下和太后打发人去瞧都被拦在了外头,显然是伤得很重不想被人知道。说来也是,被自己的女人捅成那样,是挺丢人的,就是伤得不重,也没脸出来见人呐……”
他喝得醉醺醺的,连斛律骁带人进来也没瞧见,殿中突然鸦雀无声,连欢快的丝竹亦停了,一干官员都唬得神飞天外,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片刻后,杯盘跌散,纷纷跪倒见礼:“殿下!”
霎时间,齐谦的酒意全醒了,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屁滚尿流地滚到斛律骁神情,“恕罪”、“恕罪”地一通乱喊。斛律骁居高临下、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中书监,这又是何必呢。你我是一样的品级啊,犯不着给我行这么大的礼,我还怕折了寿呢。”
齐谦不敢答言,只用手使劲扇自己的脸,表情比哭还难看。这该死的青骓马,他不是被他女人捅成重伤了么?怎么还好好的?
斛律骁目光又扫过战战兢兢跪着的一干中书省官员,负手踱了两步,冷笑:“都搭起勾栏台子喝起花酒了,看来你们中书省是真没什么事。”
“眼下朝廷正需节省开支,不若孤上书,请求陛下与太后撤了尔中书省,如何呢?”
众人何敢开口,连嘴皮子都打着哆嗦。斛律骁又似笑非笑地对齐谦道:“罢了,既然齐监抱怨无事,孤这就给你个事儿做。”
“本王府中的郎中令崔氏,器识纯素,才干过人。如今朝廷正好缺人,举贤避亲,本王不好开这个口。不若齐监卖本王个人情,替本王求取崔氏为尔中书舍人可好?”
齐谦讶然:“魏王岂是说笑,这,这怎能让女子在前朝为官呐?”
“有何不可。崔氏跟随本王多年,大小政务皆是由替本王处理,她什么能力本王会不清楚。”
“再说了,孤不过离朝数十日,你们中书省的政事就一团糟,还不如崔氏治下的尚书台,又怎好意思拿人女子身份说事。”
这是明摆着要往他中书省插人了。齐谦心里叫苦不迭,战战惶惶地应下了,又畏惧他还会留后手来对付,心忧不已。
待到自中书省离开,斛律骁神清气爽,自昨夜以来就一直梗在心间的那股邪气也随之散去不少。他抬头望了眼天上的秋阳,又忆起另一件事来,吩咐十七:“派个人去打听,裴七娘出宫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