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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来了。
谢窈微微吃惊,又不好意思问丈夫归未,随口问:“是谁啊?”
春芜却面现难色,支支吾吾地:“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微觉诧异,整好装束,同春芜一道去了前院。院中已然站满了执剑披甲的卫士,十九抱臂立在庭下,身侧另跪了个形容狼狈的男子。
谢窈见那男子有几分眼熟,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人是谁,不由喃喃:“这是……”
春芜亦朝对方看去,对方却似乎颇觉羞愤,眼神闪闪躲躲的,低下头借蓬松的乱发避开了二人的视线。
十九抱拳施礼:“王妃。”
“这是梁王,殿下特命我将其擒来,向王妃赔罪。”
梁王……梁王?!
梁是故国的国号,天下只能有一个天子,皇帝既向北齐投了降,自然也就只能称为梁王。
谢窈难以置信地反问:“长孙将军所言可是真的么?这,这真的是……”
仇恨同浑身的血液皆逆流至了头顶,又很快冷却。她怔怔瞧着庭下那蓬头垢面的瘦小的少年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和记忆里那位狂悖无道、杀人如麻的暴君联系到一处。
“回王妃,是。”十九毕恭毕敬地应道,“殿下的意思,是凭您处置。”
“凭我处置?”她怔愕不解。亡国之君历来都是有大用处的,如此次没有以梁王名义发出的诏书,江南各郡便不会顺利地降服,等回到洛阳,梁王当还有大用处,怎可能凭她处置?
“是。”十九的神情严肃得不似说笑,“当初,是梁王下令将陆氏族诛,还对谢令公起过杀心,殿下说,您是陆使君的未亡人,既是梁王害死了陆使君的家人,他的生死,便该由您来决定。”
“那些进谗言的宦官已被殿下处死了,梁王的生死也只在您的一念之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跪伏在地的少年天子听了这话,无异于晴天霹雳,痛哭流涕地求起饶来,砰砰砰地向谢窈磕着头,直把额头磕的鲜血淋漓,哭着喊“恕罪”、“饶命”,只将一切罪过都推到死去的那几个宦官身上。
谢窈却是一阵恍惚。
曾经只可仰望的天子向她磕着头告起饶,叫她曾学过的那些、压在头顶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仿佛在眼前被撕得粉碎,君臣纲常,也在一夕之间全部分崩离析,颠覆了她过去十几年的认知,实在有种若隔世的恍惚。
而这么久了,她连真正应该恨谁都忽略遗忘了……明明知晓萧子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明明知晓是他的多疑和残忍导致了一切的悲剧,可有这重君为臣纲的大山压在头顶,竟是从来也不敢正视……
十九见她迟迟不肯动手,便解下自己腰间的佩剑递给她,她握着剑,手微微颤抖着,一点一点举起了长剑对准了还在磕头的皇帝。
萧子靖吓得魂飞魄散,砰砰砰地,涕泪俱下,把头磕得飞快。谢窈双眼一点一点被泪水模糊,最终长叹一声,颓然放下长剑:“把他送回去吧。”
眼下江南只是暂时的平静,萧子靖暂时还不能死。倘若他一死,不知又有多少人会打着为他报仇的旗号揭竿而起,令这秀丽江山再起兵燹之灾。
她从未为江南的百姓做过什么,不能如此自私。
萧子靖如遇大赦,越发地磕头如捣蒜,春芜在旁看着,却颇是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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