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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老道得意笑道:“崂山古籍上记载,鬼怪乃是纯阴之物,最怕纯阳之气,像童子尿,黑狗血,公鸡血之类带有纯阳之气的东西是鬼怪的克星,这一竹筒童子尿下肚,少爷体内那脏东西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四名壮汉听得一愣一愣的,连连点头,虽然听不懂其中门道,谁也不敢忤逆眼前这位从崂山请来的德高望重的老天师。
那扎着双丫髻的丫鬟则是躲在床榻边上抹着眼泪低声抽泣道:“少爷,刘天师是老爷花重金从崂山上请来的正统天师,斩妖除魔,道法高深,您别怕,只要他老人家一出手,您这次肯定能逢凶化吉,老爷临走前交代过,无论用什么法子,花多少银子,一定要把您治好了,少爷,您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伍菱手脚都被人死死摁住,那一竹筒老尿尽数倒进了他的嘴里,又顺着食道流进胃里,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惨白,两眼一翻口吐白沫,又挣扎了几秒,脑袋一歪直接晕死过去。
大统历八十六年,七月初一,江南夏花纷飞尽,燕京百花别样红。
院里的老槐树长得正盛,东出的朝阳洒在树上被茂密的枝叶分成大片小片,洋洋洒洒落在庭院里、青砖上,还有那么几缕透过窗户纸落在伍菱白净的脸上。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五天,他有几分庆幸自己还活着,这些天里他睡糯米,贴黄符,看那刘姓跛脚老天师舞剑作法,用柳条抽打屁股……
当然,他已不知道喝了多少碗奇奇怪怪的液体,童子尿、黑狗血、公鸡血、香灰水、黄符水……,那老天师脑子里能想到的东西他都喝了一遍,有的是好几遍,每一次被灌,他的胃里总是翻江倒海痛不欲生。
一个满嘴跑火车的糟老头子“天师”,将奇奇怪怪的东西灌进你的嘴巴里,强迫你吞下去,或是骚臭,或是血腥,更有还活着的……伍菱至今回想还觉得胃里一阵抽搐。
十五个日日夜夜,足够伍菱整合这具身体的全部记忆,身体的上一任主人乃是巨龙皇朝当朝相国伍修的独子,与阿谀奉承拍龙屁的老爹不同,这白面书生和他的面容这般清流,自诩“出淤泥而不染”,对他爹包括他爹手下的鹰犬及不待见。
前些日子,这位刚烈书生就因他爹手下鹰犬私下调换湖东赈灾米的事情和这位皇帝陛下都偏爱三分的当朝第一宠臣针尖对麦芒吵了一宿,为了自证清名一气之下沉湖自尽,早上被家丁发现捞上来的时候,人就只剩半口气了。
太医院的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都把脉看过,除了昏迷,伍菱的脉象上没有任何问题,也不知道是谁多嘴说了一句,“会不会是被脏东西给迷了”,加上相国手上的人命实在是太多了,当夜就派人到崂山请了这位辈分最高的刘姓老天师。
伍菱寻思了好些天,那些医术高明的老太医之所以看不出毛病,很大可能是因为书呆子伍菱已经溺水脑死亡了,换而言之就是活死人,等到他穿越过来的时候,短时间还没有这具身体的记忆,又与书呆子那耿直的性格迥异,于是乎……治疗不能停。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到这具身体里,伍菱自己也想不明白,只当是自己前世百姓需要什么自己就生产什么,不坑百姓一分血汗钱,行善积德,上天垂怜吧。
想来也是可笑,一个自恃清高的白面书生,相国府上瞧谁都觉得和相国大人同流合污的清流少爷,竟会怕府上家丁,说什么报警!
在下人眼里,这不是撞上脏东西,是什么?
好吧,为了证明身体里的“脏东西”已经灰飞烟灭了,他必须昧着良心演得比从前的清流公子更加清流高傲。
阿秀端着一盆温水从廊道走来,这些天多亏了刘日夜天师作法镇住了少爷体内的脏东西,他脸上的气色好了不少,那双眼睛再也没有给她那种如坠冰窖的感觉,只是少爷沉默寡言了,让她有些难以琢磨。
以前八步成诗,怼天怼地怼老爷的少爷还是……挺帅的。
阿秀把装水的铜盆放在紫檀木架上,沾湿面巾,拧干摊好走到伍菱床前,拉起床帘细声叫道:“少爷,奴婢帮您洗脸。”
伍菱深吸一口气,七歪八扭翻了个身,揉了揉眼睛,露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不耐烦问道:“瞧着房间亮堂堂的,几时了?”
“回少爷,已经过了辰时了。”
“辰时!”伍菱失声叫道,指着阿秀的鼻子骂道:“你这贱婢,以前不是交代你寅时提醒我起床读书吗?伍修那老东西不在府上你就敢忤逆本少爷?”
阿秀吓得战战兢兢,连忙跪在床前,低头解释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少爷被那脏东西掏空了身体……”
伍菱翻身跳下床,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呵斥道:“放肆,夫子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本少爷以前教你的圣人之学都忘了?!”
阿秀一双小手紧紧拽着衣裙,低着脑袋久久不敢吱声,这文绉绉的清高语气,少爷……回来了,一滴热泪从她的眼角滑过脸颊,悄无声息落到地上。
“瞧瞧你这不争气的样子,本少说了多少遍,你是我的书侍,书侍懂吧?不是伍修那老东西口中的奴婢。”伍菱痛心疾首说道,终究不忍长叹一声,“算了,起来吧,中午到书房给我抄一遍《祖龙经》,抄不完不许吃饭。”
“少爷,您的病终于痊愈了。”
少女激动地跳起来飞扑到伍菱怀里,那细腻如玉的双臂紧紧抱着面前的男人,嘴角上扬露出一口大白牙,眼泪忍不住哗啦啦往下流:“少爷,您撞邪的这半个多月,阿秀好怕,怕您……怕您忘记阿秀了,哇……现在少爷好了,阿秀真为您高兴。”
嗯?这也行?
伍菱悟了,相国府的下人们习惯的不过是他那文绉绉的清高,至于撞邪一说,他若醒来时能有清流公子五分的清流高傲,哪还用被那跛脚老道灌了半个月童子尿、黑狗血……他想到这儿胃里就一阵难受,恨不得将那牛鼻子老道大卸八块。
被阿秀紧紧搂着脖子,伍菱常年读书本就柔弱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他忍不住咳嗽几声,大口喘息道:“孤男寡女授受不亲,还请秀儿自重,你若再勒下去,少爷……少爷我可能就要去见伍家列祖列宗了。”
“啊。”
阿秀惊叫一声,赶紧松开双臂,低下羞红的小脸,搓着小手指细声道;“少爷,阿秀僭越了,只是……只是您太久没理会阿秀,阿秀一时激动才……还请少爷恕罪。”
阿秀噗通跪在地上。
这丫头!
尚未习惯古人一言不合就下跪的伍菱头都大了,扶起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轻抚着小脑瓜子,两指在额头上轻轻一敲,“下不为例。”
“嗯。”少女懂事地点头,重新将手上冰凉的面巾放回温水里,拧去上边多余的水分,蹦跳回伍菱身边,看着面前的白净书生激动道:“少爷,擦脸。”
伍菱坐回床边,闭上眼,任由少女在脸上轻轻擦拭,这样亲昵的举动也只有他悉心教导的贴身书侍阿秀能做,其余人那都是伍修那老东西敛财的鹰犬,根本不受这位清流才子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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