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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梨吓了一跳,慌忙要关门。他伸脚轧住门槛,问:“你这里可好?观里的道长来问,可有漏雨的,有些屋顶漏雨了。”
黑暗里,他的声音温柔,让叶梨恍惚觉得还在桃皈观。愣怔了下,才道:“应当没有,我没有发现。”
“没听到有漏雨……兰九那里可有?”
“没有就好。放心吧,我去看过了。你安心睡吧,没有大事。”
他轻轻把叶梨往内推了一下,从外面阖上门。门缝里的一丝儿灯光,很快就消失不见,室内又一片黑暗。
等到了白日才知道,这风雨大的,碧霞观院中吹倒了一棵树,又砸到了真人雕塑,有几处殿宇也漏了雨,好在并无伤到人。
这样的暴雨下了两日,才稍微小些。
不过要命的是,兰九日常吃的药吃完了,而且病情愈发加重,常常喘到呼吸困难。
他若醒着,就固执地不肯让叶梨进去看他。叶梨等他睡着,才进了房间,轻步走到床边,看到兰九仰面躺卧床榻上,张着口鼻,呼吸微弱,面色惨白。
上辈子,石榴会后,叶梨就没再见过兰九,直至最后一面。完全不知,他是否也在碧霞观里,这样发作过。
叶梨回屋子闷坐半天,又是担心,又是自责。枉费她重活一世,却只以为兰九是在山上染了风寒,拿了些治风寒的药上山,问了才知道,他所用的药方,却不是寻常的药材能凑的出来的。
雨虽然小,仍在哗哗下,叶梨半开了窗,候着李茂从外面回来,张望着兰九房间,贼一般顺着回廊,闪进了李茂的屋子。
她怕李茂喊出来,一进去就小声道:“是我。”
李茂缩回要伸出的手,大刀阔斧坐下,冷笑着问:“你又是谁?”
他只这样说,叶梨心里就如被刀戳了一下。她低头避开去看李茂,让自己冷静些,才努力拿捏出请求的语气,说:“你可否想办法,救救兰九?”
“我又不是大夫。”
他的语气又是充满讽刺和不耐烦,让叶梨觉得,那夜温言探问她是否漏雨的,并不是眼前这个,而是桃皈观里那个。
“求求你!”
听四喜说,许家,还有兰九的药,可是如今谁都没法上下。叶梨把唯一的希望寄托给了李茂。
“我为何要救他?”
——因为我们欠他的。
叶梨心中这么想,自然不能说出来,低头叹了口气,才抬头道:“兰九是镇国将军府公子,你救了他,镇国将军府会不惜一切感谢你的。”
听了这话,李茂脸上的冷意却更多了几层,他端详着叶梨,说:“这就是你嫁他的原因吗?真是可笑,你只知镇国将军位高,却不知……算了,我为何要与你这种愚蠢小人说这些。你只需知道,在大葪,任是谁位高权重,也给不了我更多。”
叶梨是不大懂这些,谁更位高权重,谁又是什么地位。她的世界,与这些毫不相干,也从未想过有关。
重新想了一遍,竟是真的找不到有什么可以劝诱李茂帮忙,兰家权贵财富李茂都看不到眼里的话,她更是一无所有。她无助地站在李茂跟前,转头看了看对面兰九房间的方向,咬牙又求道:“那你如何才肯帮忙?”
李茂愣了下,也望了望对面,盯着叶梨的眼睛问:“是你来求我,你又能为此付出什么?”
叶梨闷闷望着地半天,一抬头,看到李茂盯着她的右耳在看,忽地想起,在桃皈观的时候,在黑暗里,李茂贴在她耳边说,每回看到她耳垂下的那颗小红痣,就会想到其他的几颗,想要细细描画一遍这些红痣的位置……
有时两人说着话,李茂渐渐变得漫不经心,视线开始焦灼到她耳垂下的红痣,她便知晓,他是起了什么心思,立时就羞红了脸。
……
“原来你能付出的就是再给我一巴掌吗?”
叶梨挥出去的手被李茂抓住,才意识到自己又被他扰乱了心思,失了态。
她细细端详李茂的脸,忽然觉得是自己误解了,他如今并非桃皈观里那个,即便是个腌臜鬼,也尚未养成那种习惯。况且,他现在脸上的怒意,分明理直气壮,并无上辈子被揭穿胡言乱语时的习惯动作。
叶梨忍着手腕的疼痛,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诚恳,“对不起……对不起,我……”
李茂直直盯着她,恼怒里几乎有些迷惑,眉间几乎拢出一个川字。他道:“我听别人说,叶小姐从小长在道观,清心寡欲,性情温和,几乎没有发怒的时候。莫非……你每次见了我,便邪魔上了身!”
叶梨被他盯得发慌,几乎要和盘托出那些往事很怨念。可是正当她要开口时,房外屋檐下有人走近。她害怕是四喜发现她在这里,下意识扭身躲在了李茂背后。
门是开着的,来人仍是“笃笃笃”敲了三声。
“主子。”
这声音不是四喜,而是跟在他们后面上山的穆川。
叶梨心下稍松,才发觉自己竟是不知不觉扯住了李茂的衣服,忙撒开手,却几乎不知道该在何处立足。
幸好,穆川并未走进来,李茂抬脚走了出去,又和穆川,往远走了一些,才凑在一起小声说话。
过了会,李茂又走回了房间,并阖上了房门。
“你做什么关门?”
叶梨避在房间比较靠内的地方,忙往门口走。
门一阖上,室内就变得极为幽暗,李茂慢条斯理,点燃了灯,放下火石,才道:“这是我住的房间,我关门有何不可,是你自己跑来我这里,难道还要污蔑我抢了你到这里不成?”
叶梨站在门口附近,想走,又有些不死心。
“方才那位,穆水,他不是都能上来。你……还有没有可能,让人再上下山,帮兰九从许家拿些药上来。”
李茂在灯下拿着一张纸在看,漫不经心道:“你是想求我,让穆水再下山一趟?”
这样自然最好,不过,叶梨想到上辈子关于这场山洪的记忆,又有些担忧道:“不过,山洪这样厉害,穆水若是下山……会很危险吧?”
李茂把那张纸卷起来,拿到油灯上点燃,火几乎烧到了他的手指,他仍没放手,生生等着整张纸完全烧毁,才掸了掸手指。
叶梨忍不住盯着他的手指看。暗暗想,原来在这时候,他便已经很是厉害,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人,能伤到他,令他流着血,晕倒在了桃皈观后面的小道院里。
不防李茂走过来,伸手又掐在她下巴上,冷冷道:“所以你的意思呢?你怕兰九无药病重,又怕穆水下山危险。叶小姐的意思,这件事就只有我来做,才皆得圆满?”
叶梨倒也没这么想过,只是她虽恨李茂负心,却又暗暗信赖他无所不能,因而才想求他想办法。
叶梨咬唇不语,李茂的手却极为轻佻地在她脸上滑过,然后转身背对她,走去把窗子打开,看了看外面的雨,道:“我倒也不是做不到,不过……”
叶梨惊喜地向前一步。
李茂回头,凤眸轻笑,唇角勾起,在仍闪烁的灯火光影里,愈发显得熟悉。
“叶小姐想好能有什么好东西和我交换,再来求我吧。不过,可不要再打着求人的幌子,随时随地就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