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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放哼:“嘴里淡的很,有肉么?”
杨仪道:“目下旅帅还是忌口的好。辛辣油腻,大鱼大肉之类,戒个三五天最好。”
薛放哀叹:“那泼蛇死就死了,给人留这许多麻烦。”
杨仪刚要笑,又转开走开,去看药罐子。
薛放听着她的脚步轻轻,过了会儿,问道:“你之前说你住在哪里来着?”
杨仪在炉子前蹲下,轻轻拨火:“朔州博城。”
薛放向着她的方向倾了倾身:“我没问过你为何孤身一人吧?”
“这倒不曾。
“那现在问了。”
杨仪的手势一停,沉默片刻,回头看他:“旅帅对我还有何疑心么?”
“你不回答却反问我,难不成我疑心对了?”
杨仪摇头:“不知旅帅疑心我什么?”
薛放重新将身子靠向椅背:“若不是你病恹恹的,连个七八岁的孩子都未必打得过,我真要怀疑你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人,或许在别处犯下滔天之罪,所以才刻意躲避于这蛮荒僻壤。”
“穷凶极恶,滔天之罪……”杨仪呵了声,笑的九转回肠。
前一个词跟她毫不相干,至于后一个,那还真给薛放说中了,前世,她不就是被牵连在谋反大案里么?
薛放仿佛来了精神:“怎么你笑的像是给我说中了一样。”
杨仪望着炉子中跃动的火光:“那如果是真的,旅帅可要拿我归案。”
“那你先要跟我坦白你到底做过哪些大案。”
杨仪默然。
气氛烘托到这个地步,她倒是生出几分促狭之心,很想编造些骇人奇案来唬一唬这狂妄不羁的小侯爷。
不过薛放似乎也没把她的话当真,他慢悠悠地说道:“我的手上沾的人血握的人命,已经不知多少。不过就算是我,也没办法面不改色地去切开一个人。你知不知道你当时那样子,我真想……”
要是杨仪的样貌稍微地跟“威猛”或者“丑恶”沾上一点边,十七郎当时就要将她收拾了。
她那副比冷血屠夫还要冷血的架势,把见惯生死的薛旅帅跟隋子云都惊到了。
杨仪淡淡道:“这个不奇怪,旅帅是将领,是要上阵杀敌的,你只管杀而已。但大夫也是将领,不过是救死扶危的,关键在一个‘救’。但二者有一处相同之处,那就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薛放不由侧耳倾听:“何解?”
杨仪道:“旅帅的战场您自知道,但大夫的战场,是病者的身躯。只有将人体的骨骼构造,血液流转,乃至奇经八脉都弄得极为清楚,才……”
她突然停住了。
原来杨仪发现自己居然开始对薛放“侃侃而谈”,她懊恼地扭了扭自己的手:疯了,难不成是这两天没教孩子,竟对这位小爷开始说教了?
简直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也忘了避他锋芒的初衷。
薛放正听得兴头:“怎么不说了?”
杨仪只能再度转开话锋,含糊道:“我想旅帅还是养一养神,这对您的眼睛恢复也有好处。”
薛放道:“看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他坐着,却试着把双臂稍微一活动,“早知道今晚上我们同榻而眠,你也不至于白白把小圆儿惊醒了。”
杨仪觉着他是在说笑,认真看了他一会儿,到底没敢接这个茬,只说:“卯时了,再过顶多半个时辰天就亮了。”
薛放道:“那是再也睡不成了。你也不睡了?对了,你还没说你先前梦见什么就吓得那样。”
药罐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杨仪欲言又止。
她知道她梦见的是什么。
前世这个时候,她已经回了京内,而羁縻州郦阳县发生的这桩惨案,是伴随着薛放回京之后……她陆陆续续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郦阳县曹家的曹方回曹二爷,在残忍杀死一名女子后潜逃。
那是一桩悬案,毫无结果。
但是案情的种种细节,却是口耳相传,毕竟就算是在光怪陆离的京内,此案也着实太过骇人听闻。
一是涉及男女风月,本就引人注目。
何况案犯曹方回,是薛放交好之人,更添话题。
而让杨仪记忆深刻的,是这案子之中,除了猫儿将那惨死女子的脸啃噬殆尽这一点外,还有一点……
那女子,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此时杨仪很想问一问薛放,那曹方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而她又记得先前从魏村回来的路上,隋子云跟薛放禀告此时之时,十七郎曾亲口称赞过曹方回是难得的君子。
可是……犯下此等血案的人,真的会是什么君子吗?
或者说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演技太佳,把薛十七郎都给骗了呢?
薛放没听见杨仪回答,却听见了黎明将至之前,远处的犬吠鸡鸣。
他能想象到东边的山巅上被即将踊跃而出的朝阳照的微红灿烂,明亮壮丽,可惜今日他是不能见了。
而跟那些相比,此事对薛放而言,让他更感兴趣的是面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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