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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么?”薛放问:“我就在这里, 你的魂儿却不知飘哪儿去了。”
杨仪回过神来。
她看向面前的薛放,兀自有点恍惚。
不管是她还是隋子云,都只是《闺中记》里的小小配角, 他们彼此痛苦不堪的人生,在书中不过只是寥寥几笔, 至多千字而已。
杨仪的渺小无为大概是为了衬托杨甯的独特不凡,而隋子云作为薛放的军中同僚, 亲如手足的人物,现在想想他最终走上那样的路, 最大的作用,大概是由此而影响了薛放的性情。
那会儿,薛十七郎众叛亲离。
这样想来, 薛放以后的黑化倒不完全是因为杨甯,原来有根可寻。
但这一次,隋子云应该不会再走上那样决绝的道路。
如此的话,薛放……
“啧,”当事人又啧了声:“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视我如无物呢?心里想什么东西就想的这么如痴如醉,当我的面儿神游?”
杨仪不好出口的是——她心里想的,正是眼前人。
她搪塞:“呃, 我正在想该如何给旅帅施针。”
是的,她在想该怎么做、或者到底能做点什么,会对薛十七郎起些“好的效用”。
薛放道:“别是敷衍我吧。”
杨仪不语,走到门口,将先前在药铺买的一包药给了屠竹,嘱咐道:“取一只没用过的砂锅,将药放置进内不用加水慢慢地用火烤制,等化为粉末后, 把锅盖取下,用小刀刮出烟灰拿来。”
“烟灰?”屠竹听的发愣,不由看了眼里间。
就听薛放道:“还不快去,等领赏吗?”
侍卫才赶忙答应,匆匆去了。
杨仪回身:“旅帅听见了?”
薛放道:“大长见识。”
杨仪并没说话,只小心翼翼地又取出了那只借来的极宝贵的银针。
薛放的眼珠动了动,好像在寻找什么,但显然他看不见那针。
杨仪察觉,心里越发有数了:他能看见,但还未完全恢复。
“这只针跟我先前用的有极大的不同之处,”杨仪动作极轻地用干净帕子擦拭银针:“旅帅可知道?”
他咕哝了声:“我若知道我便是神人了。”
杨仪端详他的眼睛寻找穴道:“待会儿旅帅就知道了。”
薛放嘶了声:“我怎么觉着我像是案板上的猪肉呢。”
杨仪道:“冷血屠夫对案板猪肉,岂不正好一对儿。”
“冷血屠夫”这四个字,是薛放在蓉塘时候对她的称呼,她本是趁机揶揄。
可话刚出口,便觉着极其古怪,而其古怪之处应该就是那个“一对儿”了。
杨仪十分后悔自己出言孟浪,可说出来的话又不能收回,要解释的话却更加露骨,她只能指望薛放没听出什么来。
薛放倒是没说什么,只有那突出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好像他想说的话被生生压下。
杨仪不敢让自己再分神:“旅帅忍一忍,会有点儿疼。”
薛放磨了磨牙:“你故意的是不是?”
杨仪不懂他的意思:“故意什么?”
“调戏本帅。”
杨仪没觉着自己的话里有什么调戏的意思:“旅帅多心了,若我有言语不当之处,还请见谅。”
薛放的眼珠直直地盯着她,不知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你记着……”
杨仪没空儿去问自己该记着什么,只轻轻地运针,刺入他眼睛上方旁侧的“攒竹穴”。
这次,她并没有立刻把针□□,而是手指捻动,在针尾处稍微用力摁住,过了片刻,才将指腹移开。
薛放觉着眉峰一疼,他自然看不见,随着杨仪的动作,有一丝黑色的血,从针尾倒流出来。
杨仪见起效,稍稍地松了口气,仔细看那针尾的血颜色逐渐转淡,到最后已经色泽如常,她才将那针拔了出来重新又向着“鱼腰”“丝竹”等穴道一一刺过。
原来这银针跟普通医家用的不一样,乃是用妙法潜心制成,针尖斜削成平面,针体乃是空心的,等针尖刺入之后,手指摁住尾部不住地控收,便把血液吸了出来。
等杨仪将他的双眼穴道逐渐刺过,她自己也体力耗尽,可还得再观察观察。
刚要把椅子拉过来,门口处斧头跑进来,搬了椅子送到杨仪跟前。
杨仪用袖子擦擦汗,问道:“不知屠侍卫那边怎样了。”
才说完,外头屠竹双手捧着个盖着盖儿的盘子走进来:“杨先生,这烟灰不多,只有这么一点儿。”原来他生怕给风吹走,或者是呼气大了点,那就白忙一场,所以谨慎地盖了起来。
杨仪道了谢,接过盘子,果然见不过是半个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烟灰,气味颇浓烈,她便取一棉签沾了,给薛放针灸过的穴道轻轻涂抹。
斧头跟屠竹在旁看着,起初还惊奇,渐渐地两人的眼睛瞪大,斧头更是嘴角抽搐,一副想笑又不敢的样子。
原来这穴道都在眼睛周围,烟灰又是黑的,这般涂抹起来,就如给薛放加了个大大的黑眼圈。
幸亏薛放自己看不见,而杨仪又取了布条给他重新把眼睛蒙起来:“如今尚未恢复,不可用眼过度。”
屠竹壮胆道:“杨先生,这个真的有效?”
杨仪道:“我给你的这一副药,虽然是袪毒活血的猛药,但对于眼睛外敷还是药性太烈,且又带几分毒性,被烧过之后,毒性散去只存药性,正好适用……你该知道艾炙吧?这种法子,跟艾炙异曲同工。”
屠竹跟斧头不约而同地点头:“听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薛放嗤地笑:“还不滚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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