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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豆子站了起来。
杨仪则直身回头,屏住呼吸。
俞星臣已经把披风除下,搭在手腕上,他的动作这样自然,就仿佛归家的人般自在,让杨仪瞬间起了一身恶寒。
曾经,哪里需要俞星臣自己去解什么披风,他才进门,杨仪便得屈膝行礼,道一声“您回来了”,然后上前帮他宽衣解带。
她本是坐在椅子上回身的,此刻正欲起身,双腿却是久坐血液不通,双手扶着桌边,感觉腿上一阵酥麻难耐。
俞星臣看她一眼,又看看地上的豆子。
虽然阔别至多两日,对他而言竟好像隔了半年之久。
俞星臣不晓得自己为何会有这般感觉。
他当然无法忘记当初相遇,她那恨不得撕碎他的血肉咬了吃一般的眼神,但方才望着她趴在桌上,灯下打盹,他心里居然只有平和。
他觉着自己该憎恨跟厌恶才是。
“这是些什么?”俞星臣留意到桌子上那些搓成的药丸,伸手想要去拿一个。
“别动!”杨仪喝止,细细的眉皱了起来。
俞星臣瞥她:“是什么药?莫不是有毒?”
杨仪冷笑了声,如果有毒,她才不管他碰不碰呢。
她这一冷笑,让俞星臣看出了底下的意思。
俞大人却并未计较,只把这屋子慢慢地打量了一遍,目光在她挂在床头的搭帕上停了停。
然后他回身,拉了一张椅子落座:“我本以为你在这里……必定悲戚难耐,却没想到,竟是这样自在。”
杨仪冷冰冰地回答道:“我并未痛哭流涕,可真让俞大人失望了。”
俞星臣却觉有趣:“何必如此,想当初在泸江的时候,‘先生’……跟我不还是相谈甚欢的么?何必冷一阵热一阵的,叫人摸不着头脑。”
杨仪那时是为试探看他知道了多少,可云阳之时,已经明白,俞星臣多半晓得了自己的身份,又何必再跟他虚与委蛇呢。
多跟他说一个字,她都觉着浑身难受。
不过杨仪着实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俞星臣,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会来?他想干什么?
她意识到俞星臣这不请自来,兴许跟薛放有关,顿时警觉。
“俞大人不是有公务在身,要去郦阳的么?怎么有空往笏山跑。”她还想再套一套话。
俞星臣听了这句话,唇角挑了挑:“你是想问我来笏山,是不是跟薛十七郎的案子有关?”
杨仪知道他心机深,自己玩不过,便也一笑:“俞大人真是快人快语,那你能不能直接回答我,你来干什么。”
俞星臣道:“你猜对了,我来确实跟薛放有关。”
杨仪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俞星臣可不是会救苦救难的菩萨:“哦?是落井下石,还是如何。”
俞星臣笑:“你还真护着他。杨仪。”
她讨厌他叫自己名字,厌恶到牙咬的太紧,发出了咯吱的一声。
俞星臣好整以暇,他不可能看不出杨仪的反感,他只是不在乎:“之前为了我说了一句‘由此及彼’,你非得叫我致歉,我本以为那已经是太逾过了,没想到,你这样叫人刮目相看,甚至不惜为了薛十七郎,愿意以命换命。”
杨仪听到最后四个字,猛上前一步,又倒退回去,往门外看了看。
俞星臣道:“你在找那个屠竹吗,不要紧,你若真不想叫人知道,就算他听见了,我替你除了他不就行了?”
他不知是说笑还是认真,一边说,竟捏起一颗丸药。
俞星臣送到鼻端嗅了嗅:“好矜贵的气味,这是什么药?”
杨仪深深呼吸,将门掩上:“那是谁告诉你的。是……温监军?”
俞星臣淡淡道:“他倒不打算说,但,”特意回头看向杨仪:“你该不会以为,我会一无所知吧。”
手指拈着那颗药,轻轻地转来转去,就仿佛所有都拿捏在他指间一样。
杨仪一步步走到他身旁,抬手将他手中捏着的药丸打掉。
俞星臣略觉遗憾:“这里只有区区九颗,掉了一颗岂不可惜。”
杨仪道:“已经脏了,有何可惜。”
偏偏此时候,那药丸骨碌碌地在地上转动。
豆子仿佛等到机会,竟扑上去捡着吃了。
俞星臣一则为那药丸可惜,一则心情颇为复杂,毕竟还没有人这么诋辱过他:“是么,那假如我把这些的药都碰一遍,你就真舍得都扔了?”
以他的品性,本不会说这些仿佛是小儿无赖一样的话的。
“不会,”杨仪靠近他,轻声说道:“我会把你的手砍掉。”
俞星臣的后颈微微一梗。
这个答复,他是做梦也想不到。
两个人离的颇近,所以俞星臣可以很明白地看清杨仪的眼神。
那里有让俞星臣为之内心震动的东西。
他知道,杨仪不是随口说说,她竟是真想砍了他……的手?
“呵……”面上却仍是轻描淡写,不动声色,俞星臣道:“这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呢,还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杨仪,难以想象这话是从你的口中说出来的,这分明是薛十七郎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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