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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谭珣说完,陈主簿跟元学正在旁边,面面相觑。
元学正呵斥道:“谭珣,面对巡检大人,好好回话,方才所言何等无礼!”
陈主簿刚要帮腔,俞星臣却道:“两位不必着急。”
他说着看向谭珣,道:“你方才所说这番话,如果是激将法,大可不必。你如果不是,本官却要小看你了。”
谭珣微怔,狐疑地看向他。
俞星臣道:“令尊大人谭萦,在西北陵县四年,向来秉公行事,铁面无私,百姓们呼之为青天。不知谭大人若此刻在场,听到公子方才所言,是何感想。”
谭珣听他突然说起自己的父亲,十分惊愕。
更不知俞巡检竟连谭萦在陵县的所作所为都知晓,一时怔住。
俞星臣道:“为何不言?”
谭珣咽了口气,嘴角牵动:“呵,大人既然知道我父亲……那不知是否也知道他原先就是因为告发上司徇私枉法,才屡被刁难屡遭打压,远远地调到陵县那个偏僻地方,受尽苦楚。大人若知此事,就该明白学生如此,不过是前车之鉴,知道冲动行事的后果,学生想要明哲保身,可有错么。”
俞星臣面色冷峭:“你把谭知县一腔孤勇正直所为,称作‘前车之鉴’?”
谭珣一梗。
俞星臣哼道:“如果你真是这么想,那你方才说出那番自保的话倒也不足为奇了,只是可惜了谭知县,虎父犬子,后继无人。”
谭珣双手握拳:“随便大人怎么说,我……不过是不想步父亲后尘,大人人在庙堂之高,不知道被流放僻远一般的滋味。”
他顿了顿,继续道:“何况家父把我送到京城,是想我出人头地,不是想叫我贸然去出风头,逞匹夫之勇反丢性命的!”
俞星臣讥诮道:“你所谓的出人头地是什么?明明惨案发生眼前而假装不见,明明知道恶徒逍遥法外而有意藏匿,你所作所为,跟乔小舍一行人有何区别?”
谭珣眼中透出怒色。
“何况,谭家又何必让别人来出人头地,谭知县自己便是标杆风骨,至于你……”俞星臣继续道:“纵然将来有朝一日居于庙堂之高,你也永不能跟谭知县相比,只因为你此刻已经跪在了乔小舍等人的面前,以后也将继续跪下去!你也莫要拿谭知县来做比,软骨如你,这般选择,无疑是玷辱了他。”
“我不是!”谭珣上前一步,厉声道。
俞星臣却置若罔闻,道:“你小小年纪,倘若就学着膝头发软,你以后的路我已经一眼望到了尽头。本官看来,你尚且不如老滕,他虽只是一个门房,却还敢跟乔小舍等相抗……”
“所以他被那些畜生们杀了!”谭珣冲口而出,少年眼睛发红,怒道:“所以他死无全尸!俞大人你也想让我这样吗?”
俞星臣静静地盯着他,就好像在这儿等了他很久,就等他这句话。
“所以你知道……老滕的下落,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俞星臣沉声问。
谭珣的唇动了动,意识到自己还是“冲动”了。
他的唇在发抖,看看俞星臣,又看向陈主簿跟元学正。
元学正终于开了口:“谭珣。有什么你就说罢。我跟陈主簿……会尽量为你做主。”
陈主簿看了看元学正,面有为难之色,当着俞星臣的面,只得也点头:“是、是。说实话就行。”
谭珣定了定神,道:“你们……两位是学官,你们当然或多或少听说过乔小舍一行人的所作所为,你们尚且都管不了。我……且不是京内的人,是外地进京读书的,在乔小舍他们眼里,外地来的,就是乡下叫花子。我只求跟他们相安无事,好生读书,谋个前程……我父亲是个被流放似的七品官,京内的亲戚也是微末之流,我不能惹事,只能躲事。”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流下泪来:“你们又怎么知道……这其中的、滋味。”
“过去如何,皆是过往,以后该怎么选,看你自己。”俞星臣扫过元学正跟陈主簿两人,淡淡道:“你要是仍旧想缩颈沉默,独善其身,本官也不会逼迫你,你可以立刻离开。”
谭珣愕然看向他,半晌道:“你、你说真的吗?”
陈主簿,元学正也都震惊地看向俞星臣,不明白这位大人是何意思。
俞星臣道:“谭知县是个忠勇正直之人,俞某虽未曾谋面,却对他心生敬仰。你毕竟是他的公子,我可以看在谭知县面上,对你网开一面。”
谭珣愣愣地,呆在原地不能动。
陈主簿惊愕之余,忙道:“这、这真的该多谢俞巡检高抬贵手了!想必谭珣也确实不知道……不如就别节外生枝,还是让我跟元学正把他带回去吧。唉,此事越闹越大,实在不妥啊,俞监丞昨夜便几乎整宿未眠……”
俞星臣没看他,只看了眼谭珣又垂眸:“你可以走了。”
陈主簿大大地松了口气,赶忙对着元学正做了个手势。
他向着俞星臣行了礼,又去拉住不动的谭珣:“还不快谢过俞大人?”
谭珣的喉结吞动,仍似不可置信:“俞大人,你真的许我走?”
俞星臣道:“当然。”
陈主簿挤出一抹笑:“俞巡检日理万机,自然用不着你了。”拉着谭珣向外走去。
元学正沉默着,向着俞星臣躬身行了礼,转身看向谭珣,仿佛叹息:“走吧。”
谭珣被两个学官带着,向着厅外走去。
走到厅门口,谭珣回头看向俞星臣,却见那官员坐在偌大的獬豸图前,神情淡漠,漫不经心,仿佛自己的离开如此无关紧要,甚至不值得他抬一抬眼皮。
但是俞星臣的话,却在谭珣心中翻滚,于耳畔轰然如雷声:
“谭知县自己便是标杆风骨,你纵然将来居于庙堂之高,也永不能跟谭知县相比。”
“因为你此刻已经跪在了乔小舍等人的面前,以后也将继续跪下去!”
“软骨如你,无疑是玷辱了他。”
谭珣狠狠地咬了咬下唇,几乎尝到了一点血腥气。
陈主簿觉着他的脚步慢了:“走啊?”抬手催促谭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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