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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鹰杰虽是自戕,但毕竟没干过这种事,凭着一腔血勇将匕首刺入腹部,但那股剧痛自然是常人无法忍受的。
就算他想要再刺入一寸,但手脚都已经疼得无力,竟自倒地昏迷。
所以才侥幸留了性命。
杨仪从荷包里取出一小包药粉,让蔡太医用酒给黄鹰杰送服一半。
蔡太医照做,剩下另一半,杨仪便洒在了黄鹰杰的伤口处。
这是她自造的简易的“麻沸散”,效力没有麻沸散那么强,但也足可镇痛。
杨仪细细地洗了手,取了烫过的薄刃,将黄鹰杰的伤口又切开了一寸。
黄鹰杰的四肢微微抽搐,但竟没有醒来。
蔡太医的喉头动了动,却紧闭了嘴唇。
他悄悄擦擦额头渗出的汗,知道杨仪做事必有章法,自己只管看就是了。
杨仪将手自伤口探入,此刻,就如同又回到了海州那日,她将那士兵已经溃脓的肠慢慢地取出,握在手中。
触感敏锐的指腹,碰到了伤口之下的肠。
跟那士兵已经静止脏器不同的是,此刻的黄鹰杰的肠,兀自鲜活地在她的手底抖动。
杨仪眉头皱紧,呼吸都变得轻缓。
手指自肠上一一顺去,直到指腹触到了一处细微豁口。
她知道自己找到了症结,果真,黄鹰杰还是伤到了小肠。
杨仪有缝合肠壁的经验,但她的心一点儿不能放松,这种脏器伤本就是绝症一般的存在,就算能够找到创口加以缝合,日后还不知怎样。
丝毫不能掉以轻心。
杨仪下意识地咬住唇,又反反复复试探了会儿,确信只有这一处伤。
她稍微安心的是,腹中出血不多,大概是伤口的血渗回,可见黄鹰杰还算幸运,那一刀没有刺破肠脉,不然就大棘手了。
而这伤似乎并不重,应该只是把肠外壁刺破了一处,至少不是海州那士兵一般的贯穿伤。
里屋三人,一点声响都没有。
于是,桑白皮线刺穿皮肉,发出细微的嗤嗤响声,就显得格外明显。
房门之外,是坐立不安的黄校尉,以及袖手出神的俞星臣。
若不是俞星臣镇着,黄校尉岂会老老实实在门外站着。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他的心情从急躁,到平静,到惊悸,恐惧……各色循环。
最后,黄校尉苦笑了声:“我忽然想起,当初杰儿的娘生他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在外头五爪挠心一样。”
栏杆前的俞星臣听见,转头看向他。
俞巡检觉着这个比喻有些意思,产房外等的是新生,而妇人生产,自然凶险万分。
此刻,岂非也是同样?
黄校尉见他没做声,便靠近了些:“俞巡检,依你之见,杨侍医……有几分把握?”
俞星臣道:“不得而知。”
黄校尉揉了揉额头:“你之前说,杰儿是自戕,是真的?可他为什么要这样?他平常很怕疼……那么一把匕首,他怎么可能……”黄校尉不寒而栗。
俞星臣道:“有些事就是这样,有所为,有所必为。当真的想要奋不顾身去做一件事的时候,自然会把所有都抛之脑后。”
黄校尉听着他的话,倒像是颇有经验、有感而发,不由问道:“俞巡检,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吗?”
俞星臣的脸色冷了几分。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黄校尉都要虚脱了。
他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此刻的心情已经是如死水无澜。
这么久了……兴许,已经没了指望。
那“产房”却终于有了动静。小孟探头:“快换水来。”
黄校尉爬起来,一阵头晕:“怎么样了?”
小孟望着他:“杨侍医已经给把伤口处理好了,不过到底如何,还要再行观察。”
黄校尉竟不太懂这话的意思,忙着要入内:“杰儿醒了吗?”
小孟道:“别急。”
他毕竟是仵作,救人虽则不会,但面对这些场面,还算能稳得住。
蔡太医反而有点儿“无福消受”,但好歹他也看完了全程。
等杨仪洗了手,终于黄校尉给放了进来,黄校尉兀自如做梦一般。
这会儿已经是正午了。
杨仪正跟蔡太医吩咐用什么药,如何护理观察,俞星臣举着一杯茶进来。
他抬手送给杨仪。
杨仪忙了两个多时辰,正口渴难耐,欠身道:“多谢。”接过来几口喝光,随手又递还给他:“有劳三爷。”
俞星臣的手虽在那里,却并没碰到杯子。
杨仪以为他接着了,手一松。
眼睁睁地,那个茶杯就从两人之间滑落,跌在地上。
杨仪的眼睛只盯着蔡太医,正又继续说道:“这几日千万不能……”
还没说完,就听见杯子坠地的响声。
方才处理伤口,里外寂静,直到此刻且无人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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