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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庙街七少并没有预期中的宿醉,他们各自清醒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是他们长久以来的默契,不论前一夜是如何疯狂尽欢,该起床的还得准时起床,没有人会耽误大家的事,天才刚亮,便一个一个准时准点地离开肖重天的豪宅,各自迈出人生最重要的下一步。
最早出发的是辜劲松、张勇与侯文赟这三人,他们并未透过空港的出入境以掩人耳目,所以他们必须在大多数人都还没起床之前,尽快让自己消失在众人眼里,此时云顶大楼的停机坪早有直升机恭候多时,他们将直飞海东省城,再驱车前往目的地申美渔港。
这三个人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说,他们看着眼前这片美丽的花花世界,想着过去这十年一路经历过的风雨,以及时时刻刻都得独自面对那未来交易所带来的后遗症,除了悲欣交集,很难有什么更好的注解来定义这矛盾纠结的一生。
对所有的未来交易者来说,每个人所承受的代价与喜悦都是独一无二的。因为黄丝巾女子取走的是你亟欲弃之而后快的情绪,偏偏那个最让你嫌弃鄙视的情绪,往往都是你这辈子无法或缺的,少了那个最让你厌恶的情绪,也就是少了你生命中最关键的灵魂。
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样的情绪对自己具有怎样的意义,往往在他们失去这个情绪的同时,也失去了享受喜悦的能力,这也是所有未来交易者一定会面临的问题。
从小到大一向靠着自尊心过活的辜劲松,就是被黄丝巾女子指名道姓地要走他的骄傲,辜劲松一辈子为骄傲所苦,他常常以为,自己若是不那么在乎面子,若是能够大而化之地与人为善,他这辈子或许能少吃点苦头。
换句话说,在他人生的前十八个年头,骄傲是他所有痛苦的来源,他没有一天不与自己的骄傲处于天人交战,如果终有一天他能将这个老是在心里作祟的骄傲情绪给彻底歼灭,他一定能脱胎换骨地活出人样。
黄丝巾女子仿佛看穿了辜劲松的心思,一开口就拿无往不利的未来换走了辜劲松的骄傲,这本该是一拍即合的完美交易,却成了辜劲松一辈子无法弥补的伤痛,直到今天,辜劲松仍然意识不到失去骄傲的自己,在本质上失去的到底是什么!
一个无法感受到骄傲的灵魂,还要无往不利的未来做什么所以从那一刻起,辜劲松就从来都不曾感受到成功的喜悦,每当兄弟们沉醉在一片攻城掠地的骄傲之中,辜劲松往往是心如死灰地像个路人一样,独自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失去骄傲的辜劲松,很快就对周遭的一切失去动力,因为他不知道过去的他都是靠着逞强的骄傲在激励自己,一旦失去骄傲,也就失去他对生命的热情。换句话说,这十年来的辜劲松,活得就像具行尸走肉,除了看到自己的兄弟偶尔还会激起臭味相投的热情,除此之外,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心动。
偏偏这样的情绪难以与任何人分享,即便是心理医师也无法同理他的世界,因为他无法将同样的情绪复刻到每个人的心里,即便他能够极尽所能地让别人知道自己六、七成的痛苦,但是无法被理解的那三成,最后仍是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然一样的困境并不只是发生在辜劲松一个人身上,所有的未来交易者,所有被黄丝巾女子交易走情绪的人,每个人都必须独自面对这份专属于自己的痛苦。
辜劲松此刻紧紧握着两旁张勇与侯文赟的手,他们没有只字片语的交流,因为他们彼此都知道,每个无语的时候,就是他们面对自己最深层痛苦的时候,这时彼此所需要的只是默默的关心与支持,毕竟没有任何一句话能替对方减轻痛苦。
“翻过这座山,就到海东了。小时候,我总以为山的那边就是西方极乐世界,是玉皇大帝与如来佛住的地方,没想到今天自己就成了孙行者,在这座山上腾云驾雾。”侯文赟胡思乱想地说着。
“行了,没有你这么胖的齐天大圣,倒是有你这么讨喜的天蓬元帅。待会到了省城,我带你去尝尝一家滋味好的不得了的日本料理,那些美食要比西方极乐世界来得真实多了。”张勇逗着侯文赟说着。
“别逗他了,一下直升机,我们哪都不能去,管玲已经帮我们安排好了房车,吃的喝的里面都有,我们就一路直接从省城直奔申美渔港。”辜劲松泼了张勇与侯文赟一盆冷水,一本正经地说着接下来的行程。
侯文赟刚刚听到日本料理这四个字,口水几乎都快流了出来,更何况张勇还强调那是家滋味好的不得了的日本料理,哪知道转眼间这个美梦就被残忍地惊醒。
“三哥,吃顿日本料理花不了多少时间,我这辈子就是为了吃而活,都已经到了最后这一、两天,你就成全我吧,更何况老四也想吃,你说对不对”侯文赟一边哀求着辜劲松,一边对张勇使着眼色。
“不是时间不时间的问题,而是咱们不能留下任何痕迹让别人发现,这一路我们之所以搭直升机,搭房车,就是不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回去申美渔港。
如果你真那么馋,我让省城接应的人帮你打包几样日本料理,咱们带在车上吃,这样行不”辜劲松无奈地说着,他无法理解这个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嗜吃之人。
“算了吧,日本料理就是得在日本料理店里头吃才有味道,现切的鱼生,现捏的握寿司,还有近在咫尺的料理师傅,那才是真正的日本料理,至于打包回房车上吃这种事…,我还不如吃麻辣烫!”侯文赟像孩子一样地抱怨着。
“听说管玲在房车里帮我们准备了不少美食,她知道你就喜欢日本料理,要是你平常能对她好一点,逢年过节记得送她一束玫瑰,我相信她肯定会帮你预做准备的。”辜劲松继续哄着侯文赟。
“那能是一样的吗更何况我送她哪门子玫瑰不吃就不吃,难道我还缺这一顿日本料理吗
也罢,等回到申美渔港,我亲自去码头直接挑新鲜的鱼生,现杀现吃,这个季节的金枪鱼可正是美味!”侯文赟赌气地说着。
“你是傻了吗三哥刚刚都说了不能留下任何痕迹,你居然还想光明正大的去码头买鱼生如果申美渔港都能让你露脸,干脆在省城就让你吃个痛快,何必要委曲你这个天蓬元帅呢
你可别忘了你曾经是申美渔港的太子爷,就说你那张脸,申美渔港有几个人不认识你”张勇揶揄着侯文赟。
“唉,昨晚我怎么就光是记得喝酒,都没印象到底吃了什么东西,现在肚子才一直咕噜咕噜犯饿,怎么你们俩都不饿吗”侯文赟不解地问着。
“饿当然会饿,不过我知道管玲今天帮我准备了海东省城有名的皇家烧鹅,里海的大白鲟鱼子酱,还有路易王妃香槟,待会我吃这几样就够了,吃什么日本料理!那都是俗人吃的。”辜劲松吊着侯文赟的胃口。
“三哥,你真是够了,原来还能直接跟管玲点餐,你怎么没事先让我知道你是管玲老板,我也是,怎么我就没这等待遇”侯文赟气急败坏地说着。
“这件事可不是公事,谁家的公事还包括安排自己的老板去死这完全得靠私人交情,至少逢年过节我都记得送管玲与傅雪一盒巧克力,你呢不但一点心意都没表示,还经常抢她们的巧克力吃,你就说管玲该不该惦着你
更何况你刚刚说得对,不管是鱼生还是握寿司,都得师傅现做现吃才行,我们在房车上只配吃点糙食,你下的了口就勉强对付对付,下不了口,半路上要是遇上麦当劳或肯德基,我会记得让师傅下车帮你带点。”辜劲松仍是得理不饶人地戏弄着侯文赟。
“行了,有烧鹅,有鱼子酱,谁还吃汉堡薯条到底还得多久才能到省城我都快饿瘦了。”侯文赟没脾气地说着。
这时直升机飞行员透过机上广播对后头客舱说着:“再十分钟我们就直接降落在省城西郊的天星货柜场,接送各位的车子已经在那里等着大家了。
请所有人将安全带系好,我们马上就要降落。”
众人在飞行员身后点头微笑,现在所看到的人,都是他们这辈子最后见到的几个人,他们对这样的缘分特别珍惜。
侯文赟从腕上取下自己的劳力士手表,从后舱塞给了飞行员,表示自己对他的感谢。
飞行员被这突如其来的手表给吓了一跳,他从后照镜中看见侯文赟的表情,知道这是侯文赟的善意,倒也甘之如饴的收了下来。
没一会儿,直升机就平平稳稳地停在天星货柜场里。这处天星货柜场本来就是正大光明集团的产业,为了安排今天这趟行程,厂里特别安排了全厂的团建活动,整座厂里只剩下两、三个可靠的老员工。
辜劲松、张勇与侯文赟随即步下直升机,三人同时压低了帽缘,立刻闪身进入了预先为他们备好的房车。
那是辆足可容下五、六个成人的房车,一名随车保镖已经在车门外恭候多时,辜劲松一行对他点了点头,便关上房车车门等着启动出发。
一走进车内,果然充斥着辜劲松刚刚所说的烧鹅香气,侯文赟等不及所有人就座,立刻翻出车里的食物大快朵颐起来,没想到真如辜劲松所说,管玲果然记得自己最爱的日本料理,又是鱼生、又是握寿司,还有他意想不到的海胆。
虽然不是由师傅现场制作,但是侯文赟能感受到它们肯定是半个钟头前才离开的料理台,此时除了满嘴的美味,还有管玲没说出口的心意,这可真是乐坏了饥肠辘辘的侯文赟。
“老五,这一趟路前后还得走上八个钟头,咱们在车上至少得吃上两餐,你别一上来就把食物吃得精光,否则下一餐你还是只剩麦当劳跟肯德基可选。”辜劲松看着侯云赟又馋又饿的模样,忍不住又调侃了他两句。
“大家一起来吃吧,东西很多,我一个人哪吃得完!出发!出发!有得吃,上哪都乐意!”侯文赟就像孩子一样地眉飞色舞。
“估计是驾驶还没赶到,我们一边吃一边等吧,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张勇一边看着空荡荡的驾驶座,一边说着。
这时驾驶座的车门突然被打开,驾驶员一边拉上外套,一边拎着餐盒挤进驾驶座。
张勇看着匆匆忙忙赶到的驾驶员,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怎么今天这么重要的行程,管玲居然安排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驾驶员,不但没先吃饱饭做好准备,还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赶来开车,根本就像是睡过了时间,刚刚才从宿舍跳下床赶来。
“三哥,我先确认一下这个驾驶员的身份,管玲做事一向谨慎,不会安排这么不靠谱的驾驶员给我们。”张勇说着便要打开车门下车去。
“行了,我们两手空空,到点了就只管下直升机走人,一上车就直接大快朵颐,你还抱怨什么
人家可不像我们,又得卸装备,又得换衣服,还得拎着餐盒一路上找机会垫补两口!”辜劲松急忙拉着张勇,不让他鲁莽行事。
张勇没搞懂辜劲松的意思,他看着一旁的侯文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环节。
侯文赟这时对驾驶员这么一看过去,他想起刚刚那个曾经见过的背影,这才突然意会过来,原来这个房车驾驶员就是刚刚那个直升机飞行员,在自己这三个人一下直升机就直接登上房车的同时,这个飞行员兼驾驶正忙着换衣服换装备。
“师傅,我送你的手表可别落了,那可是我最心爱的手表。”侯文赟亲切地对驾驶员打着招呼。
“老四,你看你这什么眼神就连满脑子只记得吃的老五,都能认出这个驾驶员就是刚刚的飞行员!”辜劲松开玩笑地责备着张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