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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时从书案随手拿了一本古籍在离沈一一不远处坐下。
一时之间，沈一一练字，宴时看书，书房里又变得寂静无声。
宴时机械地翻着手里的书册，脸上面无表情，平静非常，看似在看书，实则没分一丝心神在书册。
他有些恍惚，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早间母亲跟他提起要他每日抽一个时辰出来陪表妹练字的时候，他第一反应便是拒绝，而后便有一丝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惊慌，但他觉得，那应当不是喜欢，他向来把表妹只当妹妹而已。
母亲的心思他懂，无非是想撮合他跟表妹，可他确实无意。因此当时并不想答应，可最后，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又同意了，兴许是脑海里浮现了一双带泪满含委屈跟伤心的眼眸
可是表妹她是否又明白母亲想撮合他跟她的心思呢？
想到这里，宴时便抬头望了一眼，那正伏在书案前一笔一划极其认真临摹习字的女孩。
女孩神情极其认真，浓密卷曲的睫毛在眼睑上方形成一小片阴影，握着毛笔的小手在烛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透白
下一秒，似由于在烧着地龙的房间待得时间过长，沈一一舔了舔因为干燥而好似有些起皮的嘴唇，嫩红的舌头快速划过，在嘴唇留下一片潋滟的水光。
正打量沈一一的宴时猝不及防看到这么一幕，瞳孔放大，迅速移开视线，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慌张的他也就没有看到在他偏过头的那刻，女孩嘴角绽放出的得意笑容。
沈一一压下嘴角笑意，想着火候差不多了，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宴时，柔声求助，“表哥，这个笔划我怎么也写不好，你可以帮我看看吗？”
圆圆的杏眼里只有他，娇柔清澈。
宴时收起那些复杂的心绪，朝她走过去。他已经当了快两年的皇子少师，当先生还是极其认真负责的。
行至案前，敛眉垂目看向她写不好地那个字，稍看几秒，便明白了其问题所在。
“你这里的弯钩施力点不对，你要在这里重一点”说着，宴时用手指轻轻点了一处，“然后用手带着余韵轻轻上提，明白了吗？”
沈一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宴时一顿，犹豫了一会儿，终究只说了一句“那你按照我刚说的，再继续练几遍”，说完，便又回到了原处坐下。
其实，他在宫里教学的时候，也会偶有遇到这种情况，但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在他眼里都是学生，他都会一视同仁地握住他们的手亲手教一遍，好让他们更能明白如何施力。
但刚刚，他犹豫了。
将手里的书册放置旁边小桌，
这书，是彻底看不进去了。
然后又抬眸看了看案前的人儿，正好对上女孩满脸犹豫又纠结的神色。
半晌，她鼓起勇气开口，一句简短的话语说得磕磕绊绊的，“表、表哥，你能、能教我写一遍吗？”
说完，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脖子耳根都染上显眼的樱红色。
看着女孩那极其不好意思又生怕他拒绝的小可怜模样，宴时一顿，移开视线，然后起身。
握住那只只有他半个手掌大的细白小手，俯在她身后，身子尽量的往后伸，避免碰到她的身体。
“这里微微垂下去，然后在转弯之前稍稍停顿，也就是在这里施力，然后收点力，用着前面施力的余韵往上轻轻一提即可，你看，就像这样”
清冽又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即使宴时已经尽可能拉开了距离，但两人还是离得很近，男人说话间呼出的气息落在她的后颈，沈一一控制不住地有些耳廓发烫。
“会了吗？”待握住她写过两遍，宴时松手站直身子。
沈一一这才恍然回神，一时之间羞愧至极，自己刚刚只顾着害羞去了，哪还有心神感受施力点什么的
但这话她可不敢说。
见男人说完并没有马上走开，似是要亲眼见她写一个的架势，沈一一才羞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嗫嚅出声，“我、我还没学会。”
见状，宴时不再说什么，只微微俯身又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写了两遍。
这次沈一一可不敢再走神，全神贯注地感受着手间笔锋走势及何时施力何时收力。
两遍完毕，宴时松开她的手。
温声道，“你试试。”
沈一一回忆刚才的感觉，按照宴时所说的注意点，缓慢而细致地勾勒出了那个字。
这次，终于写得与宣纸上宴时写得那个差不太离。
沈一一高兴的回头，却倏地与一双深邃黑瞳不期而遇，怔楞片刻，忽然移开目光。
望着宣纸上那些各不相同但皆具简单的文字，对练字的热情忽而消散，没了兴致，脑海里满是刚刚青年郎君那如冰瓷般清隽俊美的脸。
见女孩学会，宴时退开几步，走到窗前微微撑开窗户，抬眼望向窗外，外面已经冷夜沉沉，庭灯灭了大半，偶有几盏欲灭不灭地在茏葱花木间燃着，随着风的轻抚发出沙沙声响，空幽冷寂。
关上窗户，回身，看见眼神微微有些呆滞的女孩，失笑。
“天色已晚，今日就到这里吧，我送你回去。”
沈一一恍恍惚惚间应了声好。
两个往外间走去，小柳小枝见二人出来，忙上前为自家女郎围上厚实的白色大氅，然后推开门，两人站立两侧，等待着两位主子先行。
一出书房，恍惚惚的沈一一便马上清醒。
无他，
夜风实在太寒凉。
拢了拢两侧的狐毛领子，巴掌大的小脸又缩了进去，只留下一双明亮的大眼露在外面。
两人安静的前行，谁也没打破宁静。
直至一路安静到了留华院，看着男人往回走的清隽背影，沈一一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朝着宴时喊了一声“表哥，明天见！”
宴时回头，唇角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浅淡地宛若划过青石板路的水痕，带着清凉。
月色下的面容虽有股冷淡的意味，但他还是回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