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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二坊里暗藏民怨,上河图内太平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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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景年在虹桥桥畔突遇漕运船倾覆事件,情急之下入水救人,却不想己身救人一幕恰好被八年前曾有一面之缘的翰林待诏张择端目睹。择端先生将他救起后,发觉景年带上来的一包浸水物品有些奇怪,随后众人发现,这东西竟然是火药。倍感蹊跷的择端先生要景年三日后再来会面,一起谈些事情。
三日后,景年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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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下午,东京郊外,汴河南岸,向氏珍玩铺子。
这会子大街上人不多,向掌柜将门落锁,跟着张择端一起往后院里走。那小刺客恰好从墙头翻进来落在地上,身上张府的玉佩迎风扬起,又被腰身牵动着回归服帖,落在下摆的褶子里。
“来得正好。”择端先生朝景年点头,“这几日,老向手底下的人将翻船事故查了查,倒真挖出些端倪来。”
“可与火药相关?”景年朝张、向二人行礼。
“它也是要紧证据,却与沉船无关。”择端先生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先说翻船一件事。先前你入水查探,可是看见船底被卸去两块板?”
少年郎点点头。
“那就对了。这两块板子,或许正是失踪之人卸下去的。”他徐徐说道,“老向问了周遭村民与幸存船工,方知那失踪的是个年轻人,常年跟着船老大运货谋生,却因为性子瘪了些,时常被人欺负。至于起航时,船老大误会他戏弄自家幼女,又喝了不少酒,扬言要置他于死地,旁人借机生事,便一路因此屡屡受激。我想恐怕正是至虹桥一带时,此人萌生了借急流逃跑的念头……”
“他要弃船,何必毁船?”景年疑惑,“船舱里压着那些石头,稍有不慎便是满船性命;即便无人伤亡,花石纲受损也是死罪。他若受气,跳船而去岂不更好,何故非要牵连他人?”
“嗐,你没见过罢!欺他狠了,他面上不敢与你抵抗,”向掌柜插话,“但他是却会恨,逮着了机会,便会想尽办法拉人陪葬。宁可自己死,也绝不留人活路。”
景年惊疑:“这岂不是伥鬼?好端端的,为何做鬼!”
“哈哈,这天底下把老实人逼成鬼的事可不少!”
“我见舱底木板难以拆卸,他能忽然卸掉两块,足见他一路都在做手脚。再,他令船在人最多时沉没,惹得外城骚动混乱,可见其人居心歹毒,向掌柜怎能称他老实?”少年忍不住反驳。
“你问得好。老向如此言语自是因为打听过。听他邻里所言,那小兄弟生性虽阴郁,却吃苦耐劳、秉性尚佳,一样坏事都不曾做,早些年还与城东一户姜姓人家订过亲,后来那家姑娘不愿嫁,离家出走,他也没有声张,只是解了婚约,继续帮工。事到如今被逼至此,他身上什么仇什么怨,我等无从知晓。”择端先生站在两个人中间,阻止他们争吵。
“听着也是个良善之人,年实不明白何必作恶。”
“何为善,何为恶?”择端先生发问。
“正道为善,邪道为恶。”景年自持机灵,张嘴便答。
“哦?如你所言,那么刺客便是恶人。”见他要反驳,择端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怎么,你既说邪道为恶,且见满城通缉令纸早已将刺客打为邪魔外道,可不是恶么?”
他一时语塞。
“何为正道?朝堂官衙颁行诸务,此为正道;何为邪道?盗贼刺客为害一方,此为邪道。如此江湖分明,各安其所,岂不甚好?”
“不对,不对,”景年皱着眉头,反驳择端先生的说辞,“我等从未残害无辜,何来邪道?朝堂向来昏奢淫逸,何来正道?择端先生,恕我冒昧,正邪之分不可仅以官民论定,当视其道,然后定夺!”
张择端笑了:“好,我再问你,那失踪之人在家中博得好名,在外却算计性命,此间善恶正邪,又如何辩?”
“此人……此人是……”
看小刺客答不上来,向禹嘿嘿大笑:
“傻眼了吧!还想说得过读书的?臭小子,我见你一张嘴里也能吐几个漂亮词儿,奈何拾人牙慧,不是你自个儿的东西,自然辩不下去!”
“老向,不要忒苛刻,我也不过是引他想一想。”择端先生停下步子,负手一旁,依旧淡定自若地笑着,“景年小友,善恶之分,自古不明。一味履辙行事易入歧途,还望你日后谨慎,明察万事万物是非曲直,莫要为善恶正邪所拘泥。”
“先生深谋远虑,晚辈明白!”景年见窘境已解,心里也渐渐想明白些,便垂头拱手。又在心中琢磨几番,恨不得五体投地,对张择端其人也倍加敬佩。
“除此之外,细想虹桥沉船来龙去脉,择端还窥见几分道理。思想再三,倍感震撼。”
“择端先生请讲。”
“如先贤荀子所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生民乃汴河之水,官家如舟行其上,舟压水,水托舟,有急有缓,两厢太平。但若是有人在重舟之身开出一孔,百姓被压榨多时,必自罅隙一涌而入,将舟倾覆。是以若剔除腐骨,必藉万民之力。以我愚见,你等刺客应以自身作刀,令百姓为手,手掌刀刃,方能解牛;否则根不正力不直,亦难将呼号上达天听。”
向掌柜在一旁附和道:“真是这么个道理,你却比老李看得清楚啊!”
“晚辈却不觉得,”景年忽然出声驳斥,将张、向二人的目光齐齐引到自己身上,“我等刺客贱命可弃,断不能将灾祸带去无辜百姓的头上。我们既为保安居乐业而来,怎能教他们替我们担着性命!”
许是话头冲了些,向禹当即便要恼:
“臭小子,好言好语说与你,莫在我面前犯倔!”
张择端一把伸手拦住向禹,免得他又因为小事大打出手。
“你在老李身边待了多少年?”他问,“心思当真像他。”
“大约十年。”景年躲着脾气暴躁的霸掌柜,不住地将手往身后伸。
“哦?难怪总有些字句听着熟悉……能留十年,确也少不了影响要影响三分。”择端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先说正事。前日,老向的手下趁夜进了船体里去验看,发现那些有火药的箱子上都书写着‘蔡’字样,想来是暗中送进蔡府的一批。此外,夹层中俱是威力不算太大的赤火药。押送的人里有几名乔装的张邦昌府守卫,他们定是专职护送那批石头进蔡府的。我便奇怪,张邦昌既是蔡相一党,怎的又在箱子里故弄玄机?”
向禹眼睛瞪得像铜铃:“他要炸了蔡京?”
张择端因笑道:“他可不敢。自青唐一战收复边关,官家便有意再度收敛各地军力,想及蔡京操办此事,身为党羽的张邦昌手中又掌管全国各地禁卫军,怎会在此时惹是生非,求他还求不及。”
“蔡张之间可有过节?”景年发问。
“不甚清楚。他二人一向关系热切,但朝内党争不断,朝野百官关系乱作一团,若他们之间有甚么过节,倒也不是稀罕事。”
“哎,臭小子,你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半晌,又算计啥呢?”向禹瞪过来。
“择端先生、向掌柜,这批货物原定何时运抵蔡府?”
“我们亦没有查到消息。但按以往来看,送进蔡府的货物宝箱大多要过禁卫军之手,由张邦昌亲自验看后,才会亲自送往蔡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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