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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得近了,众人见他脸上斜着划了一道血痕,忙让他放开。
“郑常,辛苦你了。”少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没想到你没有回兄弟会。”
“添翼大哥让我在这里,我寻思也是,总得给兄弟们接应。”他擦了一下脸上的血,笑道,“没事,人带回来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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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年迈步,大伙心知肚明地让开一条道,亮出石、姜二人。
雨声不减,滂沱的声音依旧在众人耳畔回响,大伙的衣服已经尽数湿透了,全都服帖地贴在身上。
“我……我……我一时鬼迷心窍……”姜大义看这少年冲着他过来,哭丧着脸,“都怪石英杰!这厮不知怎的,灌我几两酒,我晕晕乎乎的就觉得他说的有理,寻思着不能叫我妹妹天天在这担惊受怕,一介女流,抛头露面也不像回事,这便……”
“你可问过她?”景年强硬地打断他的分辩。
“为啥要问?”姜大义摇头,“她向来乖得很,家里说啥她都听,我寻思着,我做主也行,反正嫁人不比风风雨雨的好……哎呦……只是囊中羞涩,出不起嫁妆,石英杰这厮就出主意,说城西死了个人,出三百两银子要个女儿家,啥也不用干,就拜个堂……”
他埋怨地瞪了一眼满嘴流血的石英杰,又好似给他那模样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盯着地面说话,雨水从他的头发上如注倾斜下来,在下巴颏上聚成了淅淅沥沥的一串串珠子,一张嘴便有不少雨水顺着唇角淌进嘴中:
“我……本就是图财,想着她家反正也没人管……唉,谁知道石英杰带走之后,就告诉我已经打了一顿,人昏着送过去了……我也不知他下了多大的手,只知道送到之后才醒,又踢又打,最后被打了一巴掌,拜了堂,头低下就没起来……就合棺葬了……”
看面前四人沉默不语,姜大义又为自己开罪道:“她本也快死了的!据说常年得着病,不死在这里,也要劳烦添翼大哥——”
“她愿意么?”景年再次打断他。
“啥?”
“她可点头同意过这门婚事?”
“不用……”“我问你她愿意吗!”
雷声滚在漆黑的夜中,仿佛野兽的啸叫。
姜大义不说话了,任凭雨水在脸上拍打。
“三日前……”景年清了清嗓子,“鸳鸯去度春风楼收租。你提前支开老板娘,怕目击的毛巨鹏多嘴,一路和他回去,掩人耳目。而你,石英杰,借口带鸳鸯离开,短短一晌将她折磨成重伤,又趁夜嫁入船工家,在她尚还活着时埋进了地里。”他笑了一声,“她临走前对我说,大义灭亲,世道害我。此言极好,你说是不是,姜大义?”
他字字咬牙切齿,恨不能以言语作刀。
“你等既为刺客,本应尽职尽责,以信义行事,绝不背叛兄弟姊妹。”景年慢慢举起匕首,冷冷的刀刃反射着一双怒瞪似鹰的碧眼,“今日,你等沆瀣一气,以私欲行事,竟能手刃手足,更犯下戕害同袍之大罪,已背反信条,更不可称人。”
“嘁,手刃兄弟手足,你未必干不出……”石英杰受了内伤,躺在地上,上不来气。
毛巨鹏动了动,被少隹拉了回来,示意他不要招惹。
“我年十有六,她和我同岁。三日之前的夜里,她与一只公鸡拜了堂,与一具腐骨共躺一棺,成了黄泉路上死鸳鸯。这是你口中的世道,还是她说的害人?”
“那棺盖上血淋淋一片,沾着她的头发,沾着她的命。你可知否?她在地下,没法喘气,没法求救,憋了整整三天,用头做手,敲那棺盖,直到头敲破了,也未曾有一个人来救!城西死了船工,江湖人尽皆知。可姜家卖了个女儿,只有将她封进地下、教她做鬼的畜生知道!”
“石英杰,你惯道可笑,我却道你可恨、可唾、该杀!白活三十年,你却扔了人模样,只活出一副畜生皮!”景年震声喝道,“姜大义!你佯做心疼、虚与委蛇、自相矛盾,我只道你猪狗不如枉为人。今日,我不欲与畜生多言,只问你二人一句话——鸳鸯何辜?鸳鸯何辜?鸳鸯何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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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回答,只听嗖嗖两声轻响,两道白光切开雨帘,在景年身边一左一右钉进了姜、石二人的脖子,二人当即漾了满嘴血,咯咯怪声叫着,在地上挠着脖子挣扎。
“来者何人!”
四人立即戒备,看向飞针来处。景年和少隹定睛一看,睁大双眼。
“姑母!”
“添翼大哥!”
孔飞缓步走来,身影沉如鬼魅,无声地站在二人身前。她身上的白袍同样已淋个透湿,红色的腰带贴在腿上,像条赤蛇。
“秋月姨……”
噌!
两声金属滑动的摩擦声同时响起。
孔飞双手袖剑双双出鞘,她蹲在地上,将尖锐的袖剑自下而上缓缓插进二人的喉咙,直到亲眼在他们口中看到剑刃出没、鲜血翻涌冒泡,人也被血窒息到断了气,才意犹未尽地起身。
景年眼睁睁看着袖剑殷红的血槽,没有出声。
她重新站起来,将兜帽摘掉,转过身来。
“撤。”
孔飞的语气很克制,可那双眼中蕴含着有且仅有一种神情,那浓烈的、几乎要把所有人吞噬的恨意,化作呜咽的雨声,回荡在窄窄的巷子里,盘旋在低伏的黑云中。
景年收回不曾沾血的匕首,扭头看了一眼那二人的尸首。再回头与她对视时,他却突然想到了景弘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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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眼神,是血,是仇恨……是刺客……”
是不共戴天。
景年收回目光,跟着孔飞往前走。
四人戴着兜帽跟在她身后,沉默无声地缓缓隐入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