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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馐满目推杯换盏,双亲齐聚二子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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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张父回家在即,景弘为了免受责备,临时将景年托付给了张择端,自己则将田信找回来,对他施以惩戒,又命他继续盯着兄弟会的动静。另一边,景年携信半途偶遇孔少隹,二人将前日里的白衣女人的模样交流片刻,少隹答应会替他留意她的身影。分别后,景年一路来到了皇城内,又与张择端一同来到画学,谁知赵甫成却不在此处,打听一下才知,原来甫成被人请走去作画,景年这才安下心来。
还有两个半时辰,父亲就要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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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张府上下忙忙碌碌。一阵马蹄声与车轴声停在府邸正门,田信带人开门迎接,扯着嗓子朝里大声通报:
“老大人到!”
喊声回荡在街面屋舍间,引得闲逛的平民侧目。
“快!快正衣冠,”景弘听见外面传来通报,起身推门,招呼景年,“父亲回来了!”
景年早已在家仆的伺候下换了身大袖锦袍,头上簪着一簇花,看着很是俊气;面上也给母亲擦洗了个干净,又用中衣领子遮住还未褪完的淤青;腰间玉佩腰牌相撞,走动便惹起叮当脆响一片。他极不习惯这一身累赘,甩着宽大的袖子跟着景弘蹦出门去,在家丁的拥簇下与兄长一同步向前院。
张承台正进门,还在左右张望,便看见景弘带着一个头发长长的小子绕出来,当即面上大喜,满面泛着灯笼罩上的红光,神采奕奕,健步如飞,胡须飘动,一点也不像年近半百,顷刻间便已经闯到两个儿子身前。
“恭迎父亲大人回府!”景弘驻足俯首深揖,朗声迎道,身后的景年赶忙有样学样,循规行礼。
“哎呀哈哈哈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一家人,何必客气!”承台受用极了,抚掌大笑,接着扶起长子,把目光落在后面那个模样陌生又熟悉的少年郎身上。
父母双亲俱在,此时的景弘虽已年近而立,却也欢欣如同少年,眼中光芒闪烁,让开地方,将弟弟引到父亲面前。景年正打量眼前这精神焕发的微胖中年男人,只觉得他模样虽然是老了许多,但骨骼面相却仍大致是他六岁前记得的样貌,又见大哥已引他上前,赶忙再揖,口中喊得亲昵:“爹!”
这一喊,承台老大人好半天没出声。景年按捺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不想刚刚还笑得开怀的父亲竟举着想要扶起他来的双手,脸上表情半是哭来半是笑,嘴角往下掉,眉毛还是弯的,不知是想感伤还是想欣喜,看着颇为纠结滑稽。
景年又瞟了一眼景弘,大哥正冲他使眼色。少年便抖了抖宽袖,把手亮出来,上去便将双手放在父亲手掌中。承台立刻紧紧握住小儿子的手,抖了又抖,晃了又晃,使劲儿捏了三五下,捏到了一层肉底下踏实的骨头,这才跟一颗心落地似的舒了口气,一行清泪夺眶而出,顺着皱纹和胡须一路流进嘴角。他两片唇抿了又抿,眉毛也终于倒撇了下来,拍着儿子的手,从喉咙中挤出一声呜咽。
“景年吾儿!”
景年赶忙安抚父亲。
“为父对不起你啊,十年了……当年没能在湟州找到你,以为此生无缘,只叹要人间两隔……谁知我儿好好地活着,都这么高了,都这么高了啊……”
承台将手在半空中来回比划,一处在景年头顶,一处在腰间,那是景年六岁时的个头。
景弘屏退家仆,着人去厨房备菜。景年则抽出手来,拍打着老爹的肩膀,继续劝慰道:“孩儿与爹娘离散已久,现下不是好端端地在阿爹前头么!”
承台掩面,将大手在景年头上反复触摸,直到两个儿子一齐劝“男子有泪不轻弹”,才勉强收住心绪,破涕为笑,拿他是样宝贝似的上下打量,嘴里念叨着些哪里胖了、哪里瘦了、哪里变了样,哪里还是小时候的影子。
景年自知自己是双亲壮年得子,本也是受宠眷的那个,见老爹面色微红很是欢喜,便搂着麻烦的袖袍,心中七分温暖、三分感慨,和大哥一起一左一右,陪着父亲去往后院。
“两儿皆在,一家团聚,我老张今夜要喝个痛快!”
承台将两只大手落在弘、年二人的后脖上,像抓鸡禽似的一起摇摇晃晃地走——他年轻时便极喜欢这样和孩子们闹。景年叫他这个动作给捏到伤处,“嘶”地倒抽一口凉气,也不敢声张,只好暗暗咬牙忍耐,待进了屋子,只觉得整个脖子都已经痛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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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承台一进屋便大声喊,“夫人何在!”
母亲却从屋外托着一道大大的果碟来了,用着不太流利的官话轻声唤他。
“夫人受累了,这是下人干的活,你去作甚!”承台撒开两个儿子,转而护着妻子进来,自己坐在上首,才招呼孩子们入座。
“承,我准备果子好多,皆想你吃得好。”
母亲磕磕绊绊地讲起汉话,用的字眼不太通畅,却令承台喜欢。她指点着果碟,在仆从往金器皿内倒酒的间隙里一样样介绍。即使这些果品名称琐碎,制法不同,她也能用生涩的汉话讲出来。
“父亲乐见母亲学中原说话,”景弘凑近正瞧着娘亲的景年,解释道,“此为情趣。”
“噢……”景年点头,接着又吓了一跳。
今日要变天了!大哥居然跑来和他闲聊?难道一家团聚,心情舒畅,所以不甚顾忌?
他一想昨夜景弘发自肺腑的一席话,便安定下来,决定暂且放下烦恼,借着气氛正热闹,他也正憋得无聊,干脆大着胆子凑到景弘旁边:
“大哥,这一碟碟果子便是菜么?”
“宴前饮酒说话,先吃些果子开胃。”
“还有这等讲究!”景年继续好奇,“这桌子上的都是些啥果子?我从未见过。”
“渍杨梅,渍木瓜……不外乎是这些糖水果子。”
“那碟通红透亮的是?”
景弘愣了一下,岔开话题,“杨梅不错。”
“咦?”景年察觉他眼神飘忽了一下,好容易逮着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自然想看大哥吃瘪,便故意追问,“大哥莫非不认识这——噫呦喂!!”
少年突然打住,歪身揉脚,低声喝问:“不认识就不认识,踩我干嘛?”又嘀嘀咕咕:“不过是开玩笑,使那么大劲儿……”
“阿弘,阿年,”那边父亲已经解了外袍落座,精神抖擞地喊他们,寒暄一番,举起金杯来,“见我二子感情深厚,兄弟和睦,日后必为邻里钦羡,为父心中快乐,来!庆贺我儿景年认祖归宗,且饮此杯!”
兄弟俩双双站起,将仆从斟满的酒杯举到面前,向父亲一递,纷纷仰脖喝下。
“哈……好酒!”父亲喜笑颜开,酒杯放下,立时便有仆人过来再斟,“夫人育儿辛苦,我老张再敬夫人!”
看着爹娘对饮,景年捂住嘴,往旁边咳了两声。这酒香十分醇正,比起兄弟会里能喝到的浓厚了不知多少,满腔的粮香酒甘一起充盈周身,一时让他有些不习惯。
“老大人、夫人,请用水晶皂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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