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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螳螂欲捕鸣蝉,人降人也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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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头戴兜帽的黑衣人自上而下轻盈落地,王缎打着哆嗦撑起肥胖的身躯,张皇失措地爬到桌边,一手紧紧抱住桌腿,一手指着黑衣贼人,颤声道:“哪里来的蛮、蛮子!你……你你……你别过来、别过来……”
景年踏步无声,轻轻蹲在王缎面前。
“大人不必害怕,我不欲索命。只要大人将不该拿的东西给我,我便不会动手。”
他伸出右手,在王缎面前勾了一勾。
一听这蓝眼蛮子张嘴是一口流利官话,隐隐能听出京城口音,王缎状若痴傻,哆哆嗦嗦地盯着他的手掌,结巴不止:“你这京蛮子,你要甚么!”
景年倒是不顾忌此人无礼,收回手,指了指王缎腰间:“大人理应知道。”
不知王缎是给吓傻了,还是当真不懂,见黑衣人手指自个儿腰腹,竟伸手捂住裤裆,又觉得不对,立马松开手去,一张脸涨成猪肝紫,颤声道:“我、我我怎么知道!你你是甚么人……你,你莫要杀我!”
景年皱起眉来,不知他是不是在装傻。
他本不欲废话,此回计划只需盗走神物金匕首,可方才两次偷盗不成,如今又因木屑教他发现行踪,又身处蔡京大宅,绝不能动手杀人,只能想法子堵着他莫喊叫。便道:“大人不懂?且将你手中‘神物’与我罢。”
“神物”二字一出,王缎当即一惊,随即如同被钟鼓擂醒般瞪大两眼,举手颤指黑衣人,嘴里酝酿着甚么话,却半天也说不出来。
“大人不肯给么?”
景年看着面前肥硕的手指,又盯上他的眼睛。
王缎望着那双如外族人般碧蓝的眼珠,忽而叫了一声:“你究竟是甚么人,怎会知道神物!”
“神物不是密宝,知道它的可不止大人一个。”
王缎一手紧紧揽着桌腿,两股战战,一听此言,忽如醍醐灌顶,当即便惊叫:“什么……你、你是载远派来的!你果真是载远派来杀我的?!”
这话反倒叫景年一愣。无缘无故的,张口提他大哥作甚?
见黑衣人忽然无言,好似默认,王缎忽然哀鸣一声,攀紧桌腿,双目睁大,眼瞳乱走,满口疯癫:“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载远要杀我!他早就有心要将我除掉!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景年有些沉不住气,他未打算与这王大人空耗时间,便皱眉打断那胡言乱语的:“大人多虑了,我不认识甚么载远不载远。我已说过,只要大人交出神物,我便不动大人一根寒毛。”
“休想骗我!若非方才亲眼见证载远私下授意于你,我便要信了你的鬼话……呵!无耻小贼,满口花言巧语,今日你便是说得再天花乱坠,也盖不住你家主人要谋财害命之罪!”王缎唾骂一声,又重新将身躯往桌腿处缩了一缩,摇着头,面露绝望之色,“神物所在,只有子能与载远知道……子能领禁卫军大统领之职,岂会骗我,一定是张载远!”
王缎说的恐怕不是别人,正是方才他蛰伏于屋顶后时,智对大哥的“仆从”少隹。景年便知他是误会了个彻底,又道:
“王大人,好言不再三,莫再饶舌了。”
“好、好哇!好你个张载远,如此阴毒狂妄之辈,竟敢在太师府邸派人行刺于我!还一副惺惺作态模样,假意劝我独自来此,呵!我便知你从未安过好心!”王大人没听他说了甚么,只顾着喷吐沫星子,嘴上如同找着了凭据一般厉害起来,愈骂声音愈大,好似将眼前黑衣贼人的把柄尽数握在手里,“强取神物,是不是载远的意思!你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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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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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面前弹出的一道白光,王缎原本连珠炮似的骂声戛然而止,只留下屋子里微弱的回响。
景年袖剑震出鞘外,寒光从断去的指缝里刺出,直指面前此人咽喉。
“王大人,我不杀你,你却也不该叫。”
王缎盯着袖剑剑尖,一双眼睛险些盯成斗鸡眼,听黑衣人隐有怒意,便干口咽了几咽,慌忙点点头,脸上的肥肉跟着抖动起来:“我、我不叫,你你别杀我……别杀我……我与你主子都是子能的左膀右臂,你杀了我,载远可是要被牵连的……”
“甚么载远不载远的,我只是个该来之人,要取走该取之物。大人莫再费口舌,只管将神物拿出来,否则这剑怕要得罪您了。”
话音落下,那双蓝色的眼睛又如坚冰一般吹了几寸寒气。然而如此寒意,反倒教王缎愈发笃定:这贼人定是张景弘教养出来的杀手,否则,哪里去找和那阴毒之人如此相仿的眼神!
他颤巍巍地将手伸进领口,掏了几掏,却不肯利索拿出来,只是眼珠一转,冲黑衣贼人挤眉弄眼起来:“神物,我可以给你。只是听你声音,怕是年纪不大哇……我且问问,你家可有老小?可有兄弟姐妹?你阿爹阿娘是做甚么的?你给张载远那毒人卖命,他与了你几两金银财宝?”
景年正紧紧盯着他那衣服底下的手,一听这话,知他是要拖延时间。正要催促,忽而脑子一转,将袖剑拿得远了些,反问道:“大人上道,肯给多少?”
王缎立马堆笑道:“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莫说金银财宝,嘿嘿……只你把这刀子收起来,便是要一套大宅子,我也立刻差人封与你!”
景年摇头:“不要这个。我乃江湖中人,拿人手短,大人心诚,也得说分明我家‘主人’毒在哪里、做过甚么毒事,我也好心安理得,拿钱办事。”
这话当头落下,仿佛降了一道大赦圣旨,王缎立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松开了桌腿上汗津津的胳膊,身子也稍稍坐得高了一些,护住握着神物的手与领口,坦言道:“你是明白人,要投明白主。我便将张载远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大人请讲。”景年将袖剑缩回臂下,依然瞧着他藏起来的那只手。
“这个,咳……前几年春,张载远不知用了什么花言巧语,妖言惑众,将子能与蔡太师哄得五迷三道,竟能违背祖宗法度,在殿前都指挥使之位尚有人之时,便坐上了殿前副都指挥使的位子!……你是年轻人,恐怕不懂,他虽不在殿前司掌禁军实权,却能领一京禁卫军横行霸道、胡作非为,实在是目无法纪,罔顾纲常伦理!”
王缎说得激动万分,嘴角堆起白沫,将张景弘的罪行列得是如数家珍,一条一例,仿佛背诵文章,却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虚话。
“我欲助官家匡正朝堂,便如实奏禀,弹劾他两回,奈何子能反倒护着他……唉!可怜我向来爱画爱文,世代清廉正直,从未做过甚么坏事,谁料他竟如此阴险记仇,去岁四月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派了个白袍子入府,意欲杀我!”
听至此处,景年忽意外道:“白袍子?你可记得是四月哪一日么?”
“四……四月十八!”
——四月十八?
黑衣人眼神忽然飘忽起来,这是他入府认亲那日!
景年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在十七日夜里,伯父曾忽然召集众人开会,言说近日因盯上了张景弘而计划有变,连夜撤下了几个原本在外城的刺客,要他们按新计划,于廿三日潜在王缎府附近盯梢……
他定了定神,终于晓得究竟是哪里不太对劲——四月十八日,根本没有行刺王缎的计划!
王大人口中由大哥派去的“白袍子”定是个刺客,那这禁卫军里的刺客又是谁人,已死的石英杰?还是姜大义?还是其他尚未露出马脚的内鬼?
分神间,王缎已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坐得更高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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