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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往事云烟过眼,黑星长夜惊闻密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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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内哭声渐隐,一团黑影渐渐升起来,从模糊变得清晰。
她贴得离门更近了些,把手覆在门上。
母与子的心跳渐渐接近,呼应着血脉间的共鸣。
里面的孩子带着浓重的鼻音:“阿娘,你来了?”
金发妇人抹去愁容,柔声呼唤:“呼格勒,别怕,阿妈想陪你说说话。”
景年自屋内覆上娘亲在门上的手掌,鼻子一酸。
“娘,对不起……”
“好孩子,不要害怕。即使不能相见,阿妈也不会离开你的身边。”
“没事的阿娘,我没有害怕……天还未转暖,阿娘身体不好,还是快回屋歇息吧。”
少年的声音隔着门,闷闷的。
“如果听不见呼格勒睡着的呼吸声,阿妈又怎能安心休息呢。”母亲凝视着孩子的身影,手掌心的暖意透过窗纸固执地传进来,“好孩子,呼格勒,阿妈的好孩子。如果心里难过,就对阿妈说出来吧,不要害怕,阿妈永远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阿娘……”景年把额头抵在被紧紧锁住的门上,令自己的影子穿过薄薄的窗纸与严密的门缝,投入母亲的怀抱,“孩儿好后悔……好想回到从前……回到不曾与爹娘哥哥离散的时候……阿娘……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抱过我了……”
门外一时无声,孤零零的黑影倒映在那双撇起的眉眼中。
母亲伸出双手,仔仔细细地描摹着门上晃动的影子,好像那黑影拥有实体,抚摸着它,便能抚摸到儿子的脑袋似的。
“鹰一旦飞向长天,就再也不会回到母亲的羽翼之下。”她轻轻开口,“呼格勒,我像鹰一样勇敢的孩子啊,你可以哭泣,但不要怀念阿妈的庇护……我的怀抱,只会让你变得软弱。”她将额头慢慢贴在门上,闭着眼睛,感受着门内那颗心脏的跳动,“呼格勒,坚强是眼泪的意义,你会在哭泣之后,重新成为一只雄鹰吗?”
景年抿唇,拿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
“我会的,阿娘,我不会就这般沉沦下去。还有很多人等着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声音渐扬一分,“阿娘放心,待今夜过去,孩儿便再也不会哭了。现下已经很晚了罢,在他们旁边说话总是不太方便。阿娘快回去歇息,待明日从学舍回来,孩儿再陪您说话……”
“别担心,这里没有人。”母亲的声音如月色般宁静,似乎并不担忧有人会来打扰这场会面,“呼格勒,阿妈不会阻止你哭泣,但在哭泣之后,要得到比眼泪更有意义的东西。”
“是……”他低声答,又疑惑道,“等等——外面没有人么?”
“今夜没有。”
门外只有金发女人一个人沐浴着月光。
景年立即用力推门,却只见门缝紧闭,便知仍然是锁着的。再一探缝隙宽窄,也没余地能从内撬锁,不禁气恼道:“啧!链子锁个严严实实,人却不在此处,也不怕被大哥责罚……真是好大的胆子!”
“阿勒青出了城,他不会知道的。”母亲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呼格勒,小声一些……他们吃掉的分量并不多。”
“甚么吃掉的分量?”
少年推门的手停住,咀嚼起来,想到小僮送来茶盘时眉飞色舞说的话,又回头看了看地上还未收拾的糕点,狐疑道:“——那些点心?”
门外没有否认。
“阿娘竟对点心做了手脚?”门内低呼一声,“大哥不许阿娘私下探视孩儿,阿娘不怕把他惹恼么?”
“你的哥哥从不会对父亲与母亲发怒,呼格勒。”
景年安了安心,仍旧诧异非常。只道是娘亲一向淑慧娴雅,给人在点心里下药一事实在不像她之所为。可门外确乎没有杂音,那些值守的家仆,莫非真被阿娘的点心药翻过去了?
“在他们睡着后,阿妈只在阿勒青屋中看到了呼格勒的袖剑,却没有找到他藏起来的钥匙……”母亲打破两人间短暂的沉默,声音略带歉意,“对不起,我的孩子,我无法放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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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剑?
这词自娘亲口中说来却不曾生涩,仿佛对袖剑之名极为熟悉……可正月初五那夜,阿娘明明说过自己不是刺客,又怎会得知唯有刺客会使用的兵器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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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年的心底忽然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亢奋,仿佛突然间找到了他与这个词、与它所代表的身份之间的共鸣。而在这共鸣之余,又有一股更深的疑惑盘亘在脑际,混合在兴奋之中,难以消散。
“没关系,能如今夜这般陪阿娘多说一会话,孩儿已经知足了。只是孩儿尚有一事不甚明了……”
他抓住颈上一直佩着的鸟喙挂坠,锈铜已在他连续三月的盘玩中变得稍显油润,此刻正在边缘反射着身后跃动的烛光,一如他难以平静的心。
三个月前,这挂坠自母亲手中递来之时,他只往伯父身上的刺客导师玉坠上寻思,今夜却头一回疑心起阿娘的身份来——寻常人家,怎么会得人赠予刺客导师身上才有的东西?
“阿娘既早已知晓孩儿刺客身份,便没甚么可藏着掖着的了。三个月前,阿娘曾将一枚古旧挂坠赠予孩儿,却又不肯讲明来源……这形状孩儿只在刺客身上见过几回,它究竟是什么来头?此外,阿娘又如何得知孩儿刺客身份……”他握紧挂坠,“眼下机会难得,还请阿娘讲给孩儿听。”
母亲没有拒绝,她正为此而来。
“正如之前对你所说,那枚信物,是一名老人——一位刺客留给我的遗物。”她开口道,“他要我保存它、传承它,如果找不到他的后代,就把它留给自己的后代,它会保护我们的家族。”
“这老刺客是甚么人?怎的会与阿娘有所交集……阿娘当真不是刺客?”
“不,阿妈并不是。”她的语气逐渐褪去方才的轻柔,取而代之的是冷静,“但我们的血脉,与刺客紧密相连。”
景年不禁留神起来,娘亲从未在阿爹和大哥面前有过这样严肃的语气。
“血脉?血脉是甚么意思?与刺客又有何干系?”
他虽在问,心中倒隐约浮现出个念头,却又总觉得颇为荒唐。
母亲低下头,右手慢慢抬起,轻轻放在心口处。
“血脉相连,生生不息,这是属于刺客的传承。”
“孩儿却越来越听不懂了……”景年瞧不见娘亲的动作,只顾急切道,“这血脉和传承究竟是甚么说法,我们同刺客又是甚么关系——阿娘莫要打哑谜了!”
“呼格勒,不要着急。自从你回到阿妈身边,阿妈一直在等待着可以告诉你的机会。现在,阿妈见证了你的勇敢,听到了你的心声,这些秘密,终于可以讲给你听了。”
“我却不知阿娘一直在考验孩儿!”他谨慎道,“到底是甚么秘密,才教阿娘这般不肯轻易说出口?”
母亲沉默下来,酝酿着老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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