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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心比心,我可没瞒甫成兄甚么事,”景年笑道,“你且说与我听,往后万一遇上麻烦,我也好……”
“多一人知,多一分险。”甫成难得打断他一回话,压低声音,“景年兄弟,实在抱歉,并非我不肯交心,只怕有顺风耳作祟……事关性命,许多事我还不能也不敢说出口,就连正道先生也不知我真身何人。你若实在好奇,不如与我再约定一回:你这次去闯荡,若能成事,我便可放心大胆将其他秘密尽托于你。怎样?”
看他守口如瓶,景年只好作罢:“好!我答应你。只是一诺千金,我总不能同一个伪作之名盟誓,以免天公老儿不肯答应。甫成兄以为如何?”
赵甫成听他话中隐有固执,心中盘算一番,又料得他那脾气定要继续犯倔,便只得与好友各退一步,拉他近来,小声道:“景年兄弟,我拗不过你……我的名与字,且先只与你说一样,可不敢告诉别人。”
景年竖起手指,在唇上一横。
甫成便左右看看没人,谨慎道:“我行士字辈,名唤士衍。”
“赵士衍……”少年琢磨起来,“这个名字有甚么俗的?我倒觉得怪好听。”
“瞧着不俗,可你若知道来历,便俗了。”甫成摇头,“我出生时,家公望我能于儒门之中功名高就,衍续太祖圣威,为我取名‘士衍’;又于我十五岁那年提前行了冠礼,续本名意蕴择了表字。自后文诗绘画皆署本字,我这本名反倒不大常用了。”他忽又放低了声音,“可我实在不想做甚么官,也没想过非要得来甚么功名,只想潜心画画儿罢了。就为了这个,某日我与……我与一人大起争执,决心出宫躲藏、避人耳目,便弃用了家公取的字,改叫‘甫成’了。”
景年虽只得了甫成本名,仍爽快起来:“原来如此,难怪你从前教我不要做官。好,这下我再与你许诺,老天爷爷便可认了!”
甫成赶忙道:“我说了,你听听便忘了。景年兄弟,眼下只有小张大人与你知我本名,我还瞒着正道先生呢——往后你可不许拿这个喊我,照旧喊我甫成便是了!”
“嘿嘿,喊惯了甫成兄,教我改口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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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又说了一路话,眼前就要到外城东北的含辉门。城楼底下一侧歇着十五名画工,衣袂翩翩,手中各自揣着写画具,看模样俱是他们不大相熟的,拥簇着旁边停的几架牛车,好似在等人。
二人便近前去,景年问道:“择端先生何在?”
有人在后头答:“快回来了!先生与阿保去改申文牒,已去了一刻了。”
正说着,东张西望的甫成一眼瞧见不远处赶来的张择端二人,便叫道:“先生!先生!”
那几个画师与画工们一见,也跟着唤起来。
谁知择端见了众人,只遣阿保去攀谈,自己则朝大家摆摆手,独独拉着赵甫成往一边去,也不教景年跟来,从衣袖里掏了张凭条给他。
“甫成,你来得正好。从前你放在我府上的东西,我已交托给向掌柜,这是向氏开的凭据,你何时需用,便携此前去他那里取回即可。”
甫成听得明白,便接过来:“好,多谢先生。”
“——唉,实话说罢,并非择端不肯帮到尾,乃是山东路上有贼出没,我若带着那方印,恐怕要遭人惦记;若不带着,也怕有人趁机盗走,给你引来祸患。”择端叹道,“向家家风端正,又是藏家出身,你只安心把印与画放在老向那里,不要声张,便无人知晓,亦不会为二相察觉。”他又摇了摇头,“只是我一走,城中难有庇护,好在你与张载远关系倒是不错,托身张家,或能平安。”
甫成垂着眼将凭据收起:“先生放心,景年兄弟已预先打点,城内有人保我无虞。”
“好,好。你若有事,记得及时传书。”择端宽心道,“有我与载远、还有那卢鹤士在,你只管遵照医嘱好生调养,莫再放纵心病发作,保重身体才是。”
“先生——先生!我同看门的交了文牒,查验了人数,咱们可以出城了!”阿保挤过人群过来抓择端衣裳,“先生,快走罢,晚了路上可要不好走啦!”
景年也跟着过来,向择端一点头,又凑到甫成那边:“甫成兄,我得走了。”
赵甫成看看眼前三人,面上不舍,却也仍旧笑道:“景年兄弟,一路顺风。”继而从随身带的食盒里端出酒壶与酒杯,给几人斟了饯别酒,与好友一饮而尽。
“好酒!”景年喝了那杯,“甫成兄莫送,我到了地方,便同你联络。”
“好,”甫成放下食盒,“一念去去,千里迢迢,景年兄弟,道长路远,你只身赴江湖可要小心谨慎,千万好端端地回来……”
少年已将包袱放上牛车棚子里,又转头一抱拳:“甫成兄放心。虹桥赏雪,一诺千金!”
那年轻画工便提着食盒,送人出了城门。
牛车一辆辆轧过送行者摆下谷草的小土丘,辐轮吱吱嘎嘎地载着一行人驶向城外。
远处村落喧哗,草木茂盛,正是一年之中最好的光景。
甫成眺望许久,直到看不见牛车的影子,才将食盒提梁提在身后,漫不经心地低头走路,一面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一面从几只毛茸茸的小犬旁沉默地返回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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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身后,小犬拥簇着热汗淋漓的白一苛跑到城门边,躲在守军察觉不到的地方。
那年方十六的少年在草丛里甩了把汗,看着扑了个空的地方,拔了把野草泄愤,又干等了好一会,才唉声叹气地跑到一旁小巷里,带着三只狗儿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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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开封府,在景年身后渐渐远去。
在前方等候的,是那个太行山以东传言中民风剽悍的土地,亦是他身为刺客即将奔赴的、崭新的历练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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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和五年四月,张景年随翰林图画院待诏张择端等人出东京,自开封府东行向北,十日,抵京西东路。
行路中途,过深林,路遇流民盗贼欲劫掠车马钱财,为众人协力驱赶,有画师负伤。后张景年一路守护,险胜流民三五人,指挥众文人一路察踪明迹,林中稍有异样,即刻可知。众人因而信服。
至东昌府外二十里处,众人再遇窃贼。为免画师安全无患,六日后,张景年护送张择端一行人平安抵达青州府,并随行于东武西南五里镇小住,只待休整几日,送先生往东武后,便可转道东昌、寻守将张清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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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一城,就此隔越千里。
山东之地,尚待小试风云。